就在樊鹤眠挡在门外, 拦住众护院的时候,库房里的季鸫和樊鹿鸣也急得满头大汗, 四处翻箱倒柜。
但凡跟“文房四宝”有一点儿沾边的东西,两人都不放过。
书卷,画作都被他们全给撕了,连笔架、镇纸、笔洗,哪怕是造型长得有点像笔洗的杯子,他们也拿起来就砸。
一阵“撕里唰啦”、“丁零桄榔”之后,原本就凌乱不堪的库房已是一片狼藉。
伸手就能够到的东西翻得差不多了,季鸫端了条板凳垫脚, 站到角落的一个七层雕花博古架前,开始翻找上面的东西。
“咔擦!”
他拿起一个圆肚大口的瓷瓶,随手扔了下去,让它摔了个四分五裂。
然后季鸫将破坏的魔爪伸向最上边的一个锦盒,卸下插销,掀开了盖子。
“等等!”
还没等他看清锦盒里放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就听到樊鹿鸣一声惊叫。
樊家弟弟原本在他旁边, 正忙着翻检梳妆台上的物什, 眼尾余光一扫,却冷不丁瞥见一缕白光。
他连忙回头, 立刻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樊鹿鸣现在是“鬼”的身份, 所以在他的眼中,每一个参演者身上都会泛出一层蓝色的荧光, 远远就能看见。
季鸫才刚一掀开那只锦盒的盖子, 樊家弟弟就立刻看到了另一个光源。
樊鹿鸣觉得, 那只盒子里似盛了满满一汪能散发出白光的流水, 被季小鸟打开盖子的动作惊动, 就有丝丝缕缕的流光溢出,如同水银泻地,顺着博古架坠落下来,砸在地上,散成无数星辉。
那亮度虽不算高,但在昏暗的室内却十分显眼,以至于樊鹿鸣哪怕只是余光瞥了一眼,就看得清清楚楚、分分明明。
他马上将手里拿着的丝绸卷轴一扔,跳到季鸫站的板凳上,将人挤开一点,伸着脑袋往那盒中看。
锦盒里,是一方漂亮的锦鲤戏莲砚台,中心镶嵌着一块油光水滑的松烟墨,墨锭已经用过了,中心有个椭圆形的凹陷。
季鸫和樊鹿鸣对视一眼,眼神中都透露出了惊喜。
就算季小鸟看不见砚台散发出来的银白色流光,但光用猜的也能猜出,这一定就是山庄小公子曾经用过的文房四宝中的一样了。
季鸫立刻伸出手,就想去拿锦盒中的砚台。
然而,樊家弟弟看到,季小鸟的手指刚刚触碰到盒中流光,就像火星落进了滚油中一般,“轰”一下迸发出了一大团火焰。
季鸫和樊鹿鸣都被吓了一跳,两人条件反射地向后一仰,脚下一踉跄,重心不稳之下,踩翻了脚下的板凳,双双跌落下来,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蹲儿。
不过两人根本不在乎屁股那点儿疼痛,一骨碌翻身跳起,又朝着博古架扑了过去。
那锦盒里,已是焰光灼灼,烧成了一团火球。
那火光呈现出一种耀眼的金白色,看颜色就知道温度相当之高。
季鸫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指,果然看到只不过是轻轻被火撩了一下,就烫出了一块焦黑的伤口,要不是缩得够快,怕是整只爪子都能给他烤糊了。
可也不知装盛着砚台的锦盒是用什么木头做成的,此时如此高温的一团烈火在其中燃烧,却只是烧掉了里面的绸缎内衬,盒子本身完好无损。
季鸫一凛,立刻察觉出了这方砚台的“意图”。
——它是在拖时间!
——这方砚台,有自己的意志!
它知道他们这群人的处境,所以在自己周身燃起了一团高温烈焰,让旁人连碰都碰不得。
只要他们一时半会儿拿它毫无办法,很快就会有更多精怪赶到,他们会为了应战而左支右绌,身为“鬼”的樊鹿鸣也会因为超时未能找到替换者而死亡,参演者们的计划也就此破产,众人会团灭在此处……
……
“呵。”
季鸫忽然笑了起来。
“你是不是傻的?”
他对着虚空中某个不知名的人发出了嘲讽。
“谁说砸砚台,一定要把它拿起来才能砸了?”
说完,他用手扶住博古架,大喊一声“喝!”
季小鸟虽然远远没有专注于走肌肉流的大根老师的力气大,但他可是个弓手,臂力腕力都是长期锻炼外加经过专门强化的,要推倒个博古架,还是绰绰有余的。
只听“咣当”一声巨响,足有两米高的七层鸡翅木架子轰然倒地,上面所有的摆件与零碎物件全都滚落下来。
盛放着砚台的木盒虽然没有被火点着,但里面作为底衬的锦缎却是烧了个一干二净的。
没有了能够固定砚台的缓冲物之后,季鸫看到,一团炽热的白光从盒子里骨碌碌滚出来,咣当一声倒扣在了地上。
火光瞬间熄灭了,露出了砚台本身的模样。
季鸫和樊鹿鸣一同凑过去,只见一条裂痕从砚台的中心斜穿而过,将它整整齐齐地一分为二。
下一秒,两人只觉得天旋地转。
他们脚下踩着的,仿佛已经不再是坚实平整的木地板,而是一团柔软的,无处着力的棉花。
紧接着,周遭的一切都在剧烈的,毫无规律地摇晃了起来。
在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季鸫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仿佛受热的蜡像一般,逐渐变形、融化,最后碎成齑粉,被风一吹,就悉数散去,消失不见了。
有一瞬间,季小鸟只感到仿佛有一团无形无影的粘腻胶体,将他从头到脚包裹了起来,让他感到窒息之余,眼前一黑,有那么短暂的半分钟时间,甚至直接失去了意识。
“姐、姐!”
季鸫迷迷糊糊地醒来,就听到樊鹿鸣喊着自家双胞胎姐姐的声音。
他当即一个激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趴在地上,连忙翻身跳了起来。
天色已然蒙蒙发亮,一线鱼肚白浮现在东面的地平线上,让季鸫可以凭借这一点光亮,看清周遭事物。
然后他便被眼前所见之景狠狠惊了一下。
那幢富丽堂皇的“芷兰仙府”,已经消失不见了。
他现在身处的,是一座巨大而旷寂的废墟。
目之所及,到处是断瓦颓垣,连一间能称得上是“完好”的建筑物都没有了,庭院遗址里丛生的杂草足能没过膝盖,枯树乱枝错落交缠,早已看不出任何人工打理过的痕迹。
而幸存的七个参演者,包括他自己,此时正身处在一块断墙墙根处。
墙面上,是一副壁画,虽早已在风霜雨雪侵蚀之下剥落得一塌糊涂,但依然能从残存的边角图案中,隐约分辨出上面绘的是一座恢弘壮丽的天界仙府。
季鸫眼光一扫,立刻看到任渐默斜斜靠在断墙后方,闭目垂头,似乎还在昏迷之中。
他连忙一步蹿过去,将人扶了起来。
只刚搂住任渐默的身体,他就感到入手一阵冰冷,再一看他苍白的脸色和额角细细密密的冷汗,马上能猜到对方的身体情况肯定还没缓过来。
“任先生、任先生!”
季鸫轻轻地在他毫无血色的脸颊上拍了拍。
“你怎么样了?”
好在任渐默只是短暂的晕过去了而已,被季鸫一叫一拍,就皱了皱眉头,睁开了双眼。
这时,樊鹤眠、莫天根,还有赵追与潮汐也都陆陆续续地醒了,所有人都还活着,只是身上的伤势没有痊愈,仍然维持着在芷兰仙府里的样子。
“这、这是哪里?”
潮汐全程没有参与众人的计划,是所有人之中最茫然的,她左右四顾,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这怕是……真正的名剑山庄吧。”
赵追低声回答道。
潮汐正想追问,就听到耳边传来“嘎吱”、“嘎吱”几声硬物摩擦之声。
众人皆循声望去,就见那画壁所在的墙面竟绽出了横七竖八许多条裂痕。
然后那些裂痕逐渐扩大,如同蜘蛛网一般爬满了整块墙壁,最后只听“轰隆”一声巨响,整块墙面翛然坍塌,碎石灰土纷纷扬扬,溅了七人一头一脸。
紧接着,数百光点,似烟花乍然绽开,从满地碎石中迸射而出,窜入灰白色的晨曦中,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只有其中一抹光,在飞入天际前,在莫天根面前略略盘旋了一下,隐隐现出一个端丽的白衣少妇身影来,似是在虚空中福了福身,随即飞快地隐去了身形。
所有人都愣住了。
他们不知这是什么展开,于是谁都没有动,只用戒备的眼神盯着那断墙,警惕着接下来的发展。
“应该不要急了。”
这时,任渐默说话了。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吐字却很清晰,“进度条走到底了。”
大家经他提醒,连忙低头看自己腕上的手表。
果然,表盘上的指针已经变回了绿色,而且走到了进度条的最右侧。
每个人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纷纷在后怕之余,又深深体会到了何谓“死里逃生”之感。
“……所以,这是在等彩蛋吗?”
樊鹿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脸上终于挤出了一分真心的笑容,随口调侃了一句。
然后,他口中的“彩蛋”竟然真的出现了。
两个人影,自碎石间显出了身形。
那竟是一模一样的两名蓝衣小少年。
同样只有一米五左右的身高,同样蓝衣束巾的少年公子打扮,同样还未完全长开而显得有点雌雄莫辨的俊俏面庞,简直比樊家姐弟更像一对双胞胎。
“这、这是怎么回事!?”
樊鹤眠的手指哆嗦着指向那仿若镜像般的蓝衣少年:
“怎么没人告诉我,山庄的小公子竟然是双生子啊!?”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见左手边的小少年忽然张牙舞爪地朝着季鸫扑了过去。
他高高扬起拳头,往季小鸟身上招呼:
“混蛋,让你砸我的砚台!让你砸我的砚台!”
他的声音软软糯糯,带着一丝明显的鼻音,正是众人听了不知多少遍的“捉迷藏”里的少年音。
“你怎么敢!怎么敢砸我的砚台!?”
鬼知道这是人是鬼,又是什么来头,季鸫当然不敢让他打中,连忙转身就逃。
两人一个跑一个追,绕着一地断砖碎石转到第二圈的时候,才听到另一个少年,用同样软糯但更加急切的声音大喊一声:
“够了!别追了!”
追着季鸫的男孩儿停住了脚步。
“现在,你已经找到我了。”
另一个少年朝同伴伸出了手:
“所以,让他们走吧。”
他的话音落下的瞬间,季鸫就觉得眼前一花,随即熟悉而无可抵抗的黑暗袭来,将他的意识拖进了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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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啦,这个副本搞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