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抱住前太子遗孤,在城楼上宛如一个垂垂老矣的父亲,跟他说了很多话。
你知道江山的含义吗?
知道什么是社稷安危吗?
朕不知道。
朕也根本没有时间、没有机会知道。
他并不认为怀里这个年幼的孩子能听得懂他的话。
但是就是想说了。
面对眼前依稀烁动的昏黄灯火,他目光幽远,却也空洞。
道:“因为朕这一生,都在为活着而忙碌,在为吃饱而费尽心思。”
“朕挣扎一生,弑父也好,杀兄也罢,朕只想活着!”
“不过是想活着,怎么就这么难呢?”
“就因为朕是出生在宫廷里的人吗?”
他苦笑,单薄的身躯,尽是无助。
而他目光所及之处,明明灯火通明,却给人一种满目苍凉的感觉。
等看够了,宫门口的动静也大了起来。
他突然放下了怀里的孩子。
“记得朕教给你的剑法吗?”
“那是母妃教给我的。”
他问孩子道:“朕还有最后一段,今夜一起教给你罢!”
说着,叫侍者拿来了孩子的木剑,真如个慈父,陪着他一起练。
他是对所有人残忍,却也真心实意的,对待过这个孩子。
他当然也恨过,不过更多的是他的爱屋及乌。
他真的爱闻芷,也就连她的孩子一起包容了。
他的心很小,小到容不下一根刺。
却也很大,大到可以把别人的孩子视如己出。
可是毕竟非他亲生,这孩子也恨他。
就在俩人背着壁灯练剑时,被换了芯的木剑,毫无防备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啪嗒,啪嗒。
是鲜血低落在青灰地砖上发出的低弱声音。
严陵望着面前面色惨白、惊慌失措的孩子,缓缓垂眸……
胸前已经晕开一团血迹了。
粘稠的,也是腥浓的。
恍如一株妖冶别致的芙蓉在悄然绽放着。
严陵笑了,长睫微颤,似喃喃自语般道:“挺好……”
他抬手,想摸摸眼前这个孩子。
他是那样像她母亲。
可是这个孩子吓坏了,两只手握着剑柄,浑身都在发抖。
便遗憾放弃了。
空洞地望了一眼远处,严陵喉结滚动吐出一口血来。
“挺好……”
他又重复了一遍,大手覆在那双小手上握紧剑柄。
突然道:“要是不哭的话,就更好了……”
他眼皮慢慢的困了,却还是咬牙,就着木剑的力道猛往自己胸前送了几寸。
“这皇位,我今天,还给你……”
“严陵——”
闻芷在最后一刻赶了过来。
登上城楼,却只看到他那一具颇显瘦削的、逐渐变冷的身躯。
漆暗无神的眼睛,直直望着她的方向……
一场下来,补拍了几个特写镜头,全剧杀青。
关敏与流芳眼看着炎燚在剧组迅速成长,打板之后,飞身扑了上来。
流芳:“路遥漫漫,前程似锦,就照我们王这种速度,以后了不得了!”
剧组献上了花,本来是想等收工大家去聚餐的。
可是因为戏份耽搁了一点时间,炎燚要赶去接杨晴,就跟导演说改天。
“改天我请大家!”
关敏也知道是什么事儿,不好勉强,就随他去了。
炎燚跟池洲先赶过去,留阮铭跟程成去酒店收拾。
就这紧赶慢赶的,等到的时候,杨晴跟梁建已经办完手续了。
他们在附近的咖啡厅坐着。
也不知道梁建给说了什么,炎燚跟池洲顺着走进去,就听杨晴道:
“我并不想接受你的歉意!我要的,是我该得的,不是我贪心不足非要争的!”
坐在杨晴对面,看起备显颓靡的梁建,已不复当初的英俊精致。
褪去温润的脸,面色渐沉,也没了先前的风姿绰约的模样。
他看着素练精干的杨晴,张了张口,终于是没再说出什么了。
“是,十年了,我们结婚整十年,却没有个孩子……”
杨晴道:“你说的对,我长年奔波不沾家、我没有对你嘘寒问暖。我承认,这些年,我对你陪伴太少,我并不是个合格的妻子。
“可是梁建,你当初喜欢我,追求我,信誓旦旦要跟我白头到老,不就是因为我活得足够自我吗?”
杨晴:“现在你后悔了,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了,你爱上别人了,你没有错。你想有个完整温馨的家,想有个知冷知暖的妻子,都没有错。”
杨晴问他:“那我想活得自在,我错了吗?”
杨晴:“你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在跟我没有划清界限之前,去选择别人,你让我就算失败,也败的毫无尊严可言!”
杨晴笑了笑:“对,我是糟糠之妻,我被抛弃背叛,我白活了将近四十年,到最后竟然连自己丈夫都留不住。
我是个笑柄。”
“你说,我可笑吗?我都成笑柄了,全网还在为你们的神仙爱情感动到哭……”
“那我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歉意,然后满心欢喜祝福你们在一起?”
“对不起,”梁建道:“是我,都是我对不起你,晴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