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立亮一副“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的看客表情,收起枪,朝黑乎乎的洞口轻轻吹了一口,随即大步走到纪玦和纪泱的正前方,站到一个方便他随时动手的有利位置。
“是我做的。”纪泱此时回忆起当年自己亲手做的第一桩案子,还有些隐隐兴奋,语气不自觉地逐渐高昂,夹着令人毛骨悚然的颤音,“我派人以送水的名义,把装有汽油的桶偷偷送到了你家,等你妈回家后,我又扮成社区工作人员,给你们免费送了一辆小玩具车,那小车看似和普通的没什么区别,其实被我改造后,里面装了信号接收系统,会直接带你到发射信号的汽油桶旁,在那里,我提前装好的小型引/爆装置会随着玩具车的靠近,啪地一声,释放美丽的烟花......”
火海,尖叫,呆滞的幼童,浑身烧伤的女人,曾无数次在纪玦梦中出现的场景,随着纪泱身历其境的讲述,一一重现。纪玦历来古井无波的一双眼,从漫天火光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冰冷注视着纪泱,像无声凌迟。
顾桓心脏揪得生疼,脚步下意识往前动了一下,想要去找纪玦,在被纪泱阴森嗓音唤回理智以后,清醒过来,只好极力压回此刻不合时宜的冲动。
蒋立亮听得目瞪口呆,心说:难怪纪泱刚才跟龟孙子似的不敢吭声,这他妈的可比自己狠多了,那么小的孩子都敢下杀手,更何况还有杀母之仇。
“......我当时就坐在你家附近的路口,看那火越烧越大,连天边的云朵都染红了,可真美啊,可惜,我当时没拿手机录下来,以后再没看过那么好看的烟火了。”纪泱脸上挂着诡异的笑,从记忆里回过神,看向纪玦,怜悯道,“小玦,别怪哥哥,要怪就只能怪你妈,把你生错了地方。”
纪玦嘴唇无声抿紧,和冰凉的眼眸一起关上了与人沟通的开关,徒留从呼吸和血液里散发出的寒意,直直扑向纪泱。
纪泱此刻被纪玦无声胜有声的目光凌迟着,头皮发麻,一边哆嗦着腿往蒋立亮的方向去,一边前言不搭后语地给自己辩解:“小玦,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你别老揪着不放,人要往前看,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当年也没出什么事儿嘛——诶,不过你后来跑哪去了?消防员到的时候,我在外面等了很长时间,也没见他们说找到你。”
顾桓眼睛倏地一缩,从纪泱短短几句轻描淡写的字眼里,拼出了纪玦颠沛流离的童年。
而纪玦,从头到尾只是冰冷注视着纪泱,将他自己亲口承认的罪证录好以后,抬眸,看了眼不远处隐隐泛白的天空。
时间,快要到了吧?
他回过身,轻轻朝顾桓的方向瞥了一眼,触到他眼底掺着克制的温柔笑意时,无声扬眉,还顾桓了一个同样克制的眼神。
纪泱还在试图夺回自己的枪。
“我该说的都说了,一会儿纪玦出尔反尔了怎么办?快还我!”纪泱两手紧紧抓着蒋立亮胳膊,时不时抬起眼,注意着纪玦动静。
蒋立亮瞅准时机,大力甩开纪泱,丢下句“他又没武器,你怕什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纪玦跟前。
“纪总,你和你哥的恩怨,我不参与,包括这次绑架小顾总,也都是你哥哥一手策划的,我只是个执行者。”蒋立亮说完,一手拉开保险栓,眼珠随着猛然抬起的枪口一起直视着纪玦,在黑夜里闪着狂热的光,“我不多要,你把我应得的那份给我,我立马就走。”
纪泱再次沦为弃子,气急败坏,奈何他除去院落外的一群乌合之众,再无其他能护身的武器,只好拿恶毒的目光狠狠剜着蒋立亮。
纪玦整个人都暴露于危险的枪口下,却仿佛毫无察觉,平静地看了眼蒋立亮,“嗯”了一声,随即不疾不徐地打开文件袋,拿出一沓签好的转让协议。
蒋立亮兴奋地手都在发抖,怕自己走火,立刻关上保险,收起枪,虎视眈眈地紧盯着纪玦动作,准备第一时间拿了协议就走。
然而,下一秒,蒋立亮就意识到了何为竹篮打水一场空。
那协议在纪玦刚刚递出来的时候,被纪泱一个饿虎扑食,沿着纪玦轻飘飘的手指陡然换了个方向,蒋立亮瞳孔骤缩,立马飞扑上前想要抢回,但还没等他挨个指头边,就听到了极其刺耳的“呲啦”一声。
蒋立亮和纪泱同时一愣,眼睁睁地看着碎成雪花的白纸从空中悠悠飘落,伴着朦胧细雨,即将跌入泥泞地面,有几片落得快的,已经一路直直坠入水洼,在泥水里先行翻起了滚。
纪泱率先清醒过来,一把推开蒋立亮,斥血的眼珠和双手已然变成三头六臂,上蹿下跳,在空中一通乱抓。
顾桓和纪玦一语不发,一个站在屋檐下的长廊拐角,一个站在院子内的凋零树旁,冷眼旁观,看这两个人你追我赶地抢夺几张废纸。
“快给我!”纪泱一个大意,竟被蒋立亮夺走了他好不容易拼出的一份完整协议书,怒气冲天,抓起手边木棍朝蒋立亮狠狠一砸。
蒋立亮立刻弯下腰,堪堪躲过,待木棍落地时“咚”的一声闷沉过后,抬起头,阴鸷瘦削的脸狠狠盯着纪泱:“别抢我的东西,否则,我要你好看!”
纪泱被他吃人的眼神死死盯着,此时才想起自己的木仓早被对方抢走,畏惧后退,双手却快速啪pa拍了几下掌,给院外护卫传递信号。
无人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