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桓双手交叠,顺着他的讲解不疾不徐地往下看,一张如春水初生的脸上笑意如常,也教人摸不透他的真实想法。(注)
“......我们有信心,新项目达成以后,一定能在国内建筑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吴子强踌躇满志,讲完最后一句话,才喝口水,看向顾桓,等着他直接应下。
顾桓没说话,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地图,少顷,拿起激光灯,轻点屏幕,圈出来了几片区域:“这几个,暂时不要管,其他的可先按照你们的方案出图。”
“为什么?”吴子强诧异,蹭地一下站起身,语气激动,“如果没了这几个,就少了将近五分之一的地方,这和我们打算实施的方案差距可大了去了!”
顾桓一抬眸,没解释:“按照我说的去做。”
吴子强梗着脖子,恨铁不成钢地看了顾桓一眼,音量瞬间高了几分:“小顾总,你知不知道这样做根本没办法实现我想要的设计图,我要做的是国内首家、首家城市,而不是什么随便放到犄角旮旯缝里都能实现的普通小区!”
顾桓轻轻一抬手,示意自己知道,一双微微弯起的眼眸并没有因为对方的剑拔弩张而有丝毫失态。
“我提目标,你们去做,至于你们怎么做到的,我不会问,我只看达成结果。”顾桓语气微顿,看似温柔却不容置疑的眼神缓缓扫过参会高层,最后停到吴子强面前,不紧不慢地说,“只是少了些边边角角,我相信不会影响吴师的才能发挥。”
吴子强这才脸色稍霁,早已过了不惑之年的他似乎也被顾桓这番话说得重又回到了意气风发的青春时代,心里好生舒坦,立刻顺着台阶下:“那肯定不会影响——呃,我是说我尽量。”
顾桓一挑眉,温声道:“三天内给我新方案。”言罢直接起身,宣布散会。
会议室里的气氛瞬间缓和下来,众人一边闲聊,一边稀稀拉拉地往外走,钟海悄无声息地凑到吴子强面前,捋捋刚植的一头黑发,压低嗓音说:“咱们小顾总,有点执拗啊。”
吴子强资历老,平日里耶惯爱拿捏姿态,闻言,刚才那点未散的小牢骚又找到了新的教训对象,哼了一声,用过来人的身份摆谱:“年轻,不知天高地厚,等栽跟头时就知道听取我们的意见了。”
钟海忙附和:“该听您的。”说完又长叹口气,捋捋头发,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若是按照您的想法实施,到时候我们营销起来肯定事半功倍,这样一搞,万一销量不好了,又要怪到我们头上,唉,可把我愁秃头了。”
吴子强注意力都在即将让他大展拳脚的新项目上,听到这,抚着同样光秃秃的下巴和稀疏头发,大手一挥:“没事儿,现在的地方也够我们发挥,等我们前期把地基给你们夯实了,就不会再出现今天的情况。”
“那吴师辛苦了!”钟海大喜,笑眯眯地送吴子强回办公室,心里为一两句马屁话就能减轻自己负担感到美滋滋的,孰料,刚回过头,就看到了神出鬼没的高震淣。
钟海吓了一大跳,他可不敢小觑这个自小和顾桓一起长大,现在又是顾桓心腹的公司第一红人,忙谄媚地微弯下腰,和高震淣打招呼:“高总助,您来找吴师?”
“不,我找你。”高震淣停下脚,视线不冷不热地滑过钟海新做的发型,压下眼底鄙夷,“钟部长,关于这次的事件,希望你们部门能在明天之前给出一个复盘汇报——毕竟,我们以后是要和纪氏长期打擂,不能次次遇到事儿了都临时公关。”
钟海一听,傻眼了:这、这,事情不都已经圆满结束了吗?还复什么盘浪费时间啊。
可他刚想开口辩解,瞧见高震淣一脸的倨傲表情,再不敢多说一句话,只好唯诺应下。
高震淣回到顾桓办公室,和他汇报完工作,一边着手整理会议纪要,一边忍不住小声问他:“小顾总,要我说,这些尸位素餐的人,您怎么愿意留下他们的。”
顾桓正在飞快处理堆积如山的各种文件,闻言,看完手头最后一页,才抬眸,轻轻一扫他:“不然呢,直接一刀切地全都开除?”
“我刚接手公司,这样做只会寒了民心。”顾桓懒洋洋地靠回椅子上,揉揉太阳穴,随口说,“之前开的那几个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兵小将,杀鸡给猴看而已,现在留下来的这群人,位置关键,不宜大动,等新人培养起来,再动他们也不迟。”
高震淣恍然大悟,但想起顾桓自上任以来经历的诸多不眠不休的日子,心里难免有些心疼:“还是您脾气好,要换成纪总那样的,冷得跟南极圈的冰山有一拼,估计没人敢不听他的话。”
顾桓微阖的眼眸睁开了少许,浅浅勾勒出一丝自己都未发觉的微光,紧接着,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嗤笑:“长得比他平易近人,怪我咯?”
“是是是,他岂止没你平易近人,长得也没你好看。”高震淣笑嘻嘻地和顾桓开玩笑,随即把他批阅后的文件整理好,轻轻带上门。
空荡华丽的办公室里,重又安静下来,顾桓支着头,盯着被圈的满满的日历发了会儿呆,少顷,收起心思,继续工作。
......
周五,下午三点,西湾市远郊。
郁郁葱葱的不知名古树沿着柏油路两侧一路往前延伸,四周安静,惟有低低的几声虫鸣时不时彰显一下存在,古树枝繁叶茂,遮住了初春温暖和煦的日光,从点点缝隙漏出几缕细密的金色丝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