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尘的微粒在阳光下飞舞,他取出阳台上箱子里的相框等一系列物品挨个擦拭,小心观察是否有霉斑,就在他对着光眯起眼睛时,玄关传来门锁转动的声音,然后“吱呀”一声,门打开了。
拥有钥匙的只有王学祈和王尔亦而已。
他放下照片,推开门,果然是好久不见的外甥。
在舅舅还没来得及开口时,外甥先笑眯眯地说:“舅舅,你忘了吗?我说了今年提前回来过年的。”
王学祈一愣,但心中有个声音告诉他:没错,就是王尔亦说的那样。
这不是好事吗?于是他干脆不去想,又挺高兴地开始唠叨一些常见的问题,怎么还没有女朋友啊,舅舅不是那些不通人情的人,男朋友也行啊,不是人……唉,不是人也行吧,能有个伴就好。不过话是这么说,当舅舅的自己在离婚后也没再娶,一晃好多年了。
他有些高兴,能说的话都说完了又有些局促,王尔亦搭了把手帮他把东西都收回箱子里,而王学祈就像是没看见所有相片都在褪色一样,外甥难得回来,怎么能让他收拾房间呢,他忍不住开始叨唠家里的事情,除了他自己也就只有王尔亦的表妹,表妹也上大学啦,还谈男朋友啦,虽然遮遮掩掩不好意思说,但那春心萌动的样子,都是从那个年纪过来的人,谁看不出来啊?
王尔亦想了想关于表妹的事情,咳,不知道舅舅接不接受虚拟男友?
两人的影子在地面上拉出好长,还要买一堆过年的东西,而此时王学祈完全忘记了现在根本不是过年的时候,还有两三个月呢。
因为非要在不年不节的时候买过年过节的物品,他们在大商场没跑到,反而在小巷子找到了,店铺外面随手往地上一铺,只垫上一层油布,非常有劳动人民的朴实无华气息。
劣质鞭炮的气息爬满鼻腔,王学祈蹲在地上,小朋友们欢呼着跑来跑去,微风吹动着没有贴紧的海报哗哗作响,墙壁上已经默不作声地爬满了紫藤,有一只橘猫躺在柜台上晒太阳,代替了招财猫,偶尔懒洋洋地动一动后爪去挠自己的颈脖子,猫咪不愧是流体,什么姿势都做得出来。
王学祈挑完了,捶了捶腿站起来,他非要自己挑,非常有独身老男人的经济观,反正小孩面子薄,既不会砍价也不会挑质量,囫囵拿了就走,还是他来比较好,他这么想着的时候,忘记王尔亦已经26了。
“等一等。”王学祈突然说。
王尔亦依言停住脚步。
“仗着自己年轻,衣服都不好好穿。”王学祈伸出手,将他的衣领拉到脖子下方,遮住漏风的领口,“好了。”
长辈担心你冷,就是担心你冷,是会选择性忘记你已经是个强大的觉醒者,身体素质比一般人强的多,根本不用担心什么虚无的风。
王学祈笑眯眯地点点头,他性格一向和善,简单来说就是根本不会和孩子吵架,甚至不会大声说话,他没有让王尔亦帮忙拿那一大包,自己拎着走在前面。
却没有发现,外甥离自己越来越远,越来越远,逐渐停下了脚步。
似乎要下雪了。
王舅舅突然抬起头,可天空中什么都没有。
他看了眼手里一大堆鞭炮、喜钱、对联甚至还有小朋友玩的星星棒,摸出手机给女儿打了个电话:“你男朋友今年要不要来过年啊?我们三个一起过。”
“啥?”女性是声音传过来有些失真,“爸你日子过傻了吧,我才没有男朋友!我在追星!追星而已啦。”
哼。
王学祈才不愿意承认自己记错了,记性不好什么的,好像突然变老了一样。
*
王尔亦的身影淡化成虚影,然后在阳光下轻飘飘地消散了。
*
原来在真正想要抹消一切的时候。
你才发现自己和这个世界有着这么多的联系。
*
海鸣镇里,青九正在看人鱼唱歌,趴在桌上,尾巴一甩一甩,看上去毛茸茸的一小团。
看见王尔亦回来,他转过头看了看,伸爪从肚子下方推出那颗小星星。
给——
人鱼的歌声非常飘渺,因为她并不是在用声带发声,而是用意念,也就是精神力。
猫妖既想要去听现场版,又因为王尔亦不允许,拉拢着飞机耳玩自己的爪子,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王尔亦伸出手,从下方托起猫咪的肚子把他抱起来,顺便揉了揉这一团肥脸。
青九瞪圆眼睛。
干什么,耍流氓吗?
“想不想找到猫的灵魂?”
青九的注意力被迅速转移,蹬起腿想看天上的星星:“猫也会有吗?”
是那种暴躁的野猫,还是黏人的家猫,它们会有什么无法消弭的执念,因此徘徊天空中不愿离去吗?
结果被王尔亦按在腿上挠了肚子。
——干什么啊?
如果不是青九确定自己打不过对方,他早就上爪了。
人类果然都是都是变态,被人类养大的王尔亦也一样!
青九至今为止都不知道王尔亦的本体是什么……他问过,但是被随口糊弄过去了,而且人偶、恶魔、水母,好像都是他,所以青九模模糊糊知道,王尔亦应该是个很擅长骗人的物种。
外界人鱼的歌会陷入了尾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