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桑枝能够感受到他的呼吸,但她却还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凑到他的鼻间。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指节,终于令她感受到了属于他的温度。
他没有死……
而她也还真真切切地活着。
仿佛昨夜他怀抱着她沉入海底时的那个吻便是冲破梦境的解药。
万里波涛翻滚,层层淹没她和他的身形,冰冷的海水浸透衣衫,灌过口鼻,那窒息的感觉明明如此强烈,可当她再醒来,那一切都好像离她很遥远。
桑枝眼眶里有了泪意,她小心翼翼地缩进他的怀里,枕着他的手臂,却又不敢把他抱得太紧,生怕碰到他的伤口。
容徽睁开眼睛时,他意识还未曾清醒几分,便听见耳畔传来的小声啜泣。
他稍稍偏头,便正好看见缩在他怀里的女孩儿正抿着嘴唇,用手擦眼泪。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到他此刻只能听见她细弱的哭泣声。
“桑枝?”
他一开口,嗓音有些干涩。
正在抹眼泪的桑枝忽然听见他的这一声轻唤,她动作一顿,抬头时,正好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眼。
桑枝抿着嘴唇,忽然又从他的怀里钻了出去,背对着他,也不肯再讲一句话。
容徽眼底多了一丝慌乱,他连忙伸手去扣住她的肩膀,想把她重新往自己的怀里带,可她却固执地不肯转身,抓着被子不愿意挪动一下。
容徽停顿片刻,他大约也明白,她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同他闹脾气。
垂着眼脸,他忽然重新躺了下去,捂着自己的胸口时,他的手指刻意按压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原本结了血痂的伤口骤然撕裂开,浸出更加鲜红的血液来,又将纱布染得更加殷红。
他的前额有了冷汗,而他的目光却一直停在女孩儿的背影,他动了动微微泛白的嘴唇,嗓音刻意放低了一些,显得有些细弱可怜,“枝枝,我疼。”
果然,桑枝一听就转过身来。
她一见他胸前的纱布又被鲜血浸透,她就皱起眉头,有点着急,“你怎么不小心点啊,你受着伤就不要乱动……”
容徽却忽然握住她的手腕。
他拉着她,小心地抱住她。
他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鼻尖,小声说:“你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桑枝有点泄气。
“你总是这样……”
她憋了半晌,像是有点挫败。
“装乖认错,下次还敢”,这简直就是容徽在桑枝面前的真实写照。
桑枝还有些话没有说完,却听房门忽然被人从外面打开,她回头时,正见穿着一件连帽衫,戴着鸭舌帽的孟衍走了进来。
“殿下,桑姑娘,你们醒了。”
孟衍将手里提着的那一袋子吃的都放在了旁边的小圆桌上。
“孟衍,这是怎么回事?”容徽一见他,便收敛神情,一手撑着床坐起来。
“殿下您小心一些。”
孟衍走过来,将枕头垫在他的身后。
“其实这件事,我也并不清楚。”
而后孟衍停顿半刻,像是有些欲言又止。
“说。”容徽紧盯着他。
孟衍只好继续说下去,“那日我还未来得及冲破殿下您设下的结界,便见有一抹黑红的气流凭空出现,坠入波涛之间,连带着您设下的结界,也都应声碎裂。”
“我将您和桑姑娘从海底带出来时,便察觉到桑姑娘身上的咒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消失了,而殿下您的神格也因此而完好无损……”
“你有查出些什么吗?”容徽垂眸沉思片刻,忽然问。
孟衍摇头,但他沉吟片刻,却又皱眉,“臣虽未能查出些什么,但那日我却也能依稀分辨,那道气流分明……是魔气。”
这件事说起来,孟衍也是满腹疑惑。
如果那道神秘气流真的是魔气,那么救了桑枝和太子殿下的人,必然是魔修无疑,而且还更有可能就是当初想置桑枝于死地的那个人。
可这怎么说得通呢?
伤人在先,救人在后,这背后之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眼前好似有一片云山雾罩,拢在他的眼前,令他看不真切。
孟衍离开后,桑枝就坐在小圆桌前喝粥。
容徽躺在床上,一手撑着头,那双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桑枝还生着气,感受到他的目光注视,她抱着小碗,背过身去。
“枝枝。”
他轻声唤她。
桑枝装作没有听见,背对着他,小口小口地喝着粥。
“你不要生我的气。”
容徽坐起来,赤着脚下了床,就踩在铺了薄薄一层地毯的地板上,走到她的身后,俯身去抱她。
他的下巴抵在她的肩头,嗓音刻意放得很柔和,“枝枝……”
桑枝咬着勺子,鼻翼一酸,忽然就掉了眼泪。
容徽不防她忽然的眼泪,他神情微顿,当即用指腹轻蹭她的脸颊,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你以后不要再那样了。”
他忽然听见她说。
容徽自然知道她这句话的意思是什么。
但他此刻却沉默不语。
而桑枝只要看见他胸口缠着的纱布,就会想起那夜所有的事情。
她会想起他像个偏执阴郁的疯子,毫不犹豫地将匕首捅进自己的胸口,执意要用他的命,替她寻求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