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徽没有公交卡,桑枝直接刷了两次自己的卡。
车上有一些穿着三中校服的学生,在桑枝和容徽走上来时,有些小女生就忍不住小声惊呼,然后当他们的目光落在容徽牵着桑枝的手时,他们的目光又变了几变。
桑枝差点没用书包挡住自己的脸,她找了个靠窗的位置赶紧坐下来,埋头啃豆包。
快吃完的时候,她还是没忍住偏头看了一眼从头到尾安安静静坐在自己旁边的容徽,却正好撞见他正将手肘撑在前面的椅背上,那双眼睛正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桑枝僵住。
差点儿没被嘴里咬着的包子呛住。
容徽适时递上那杯已经被他拿在手里很久的豆浆,“喝。”
桑枝伸手要去接,却被他躲开。
然后她眼睁睁地看着他把豆浆凑近她,吸管已经在她的嘴边。
桑枝的脸已经彻底烧红,周围有许多人仍然在往他们这边看,可她对上他那双像是很平静的眼眸,最终还是乖乖地咬住了吸管。
容徽的眼睛微弯,伸手戳了一下她微鼓的脸颊。
她脸颊烧灼的温度残留在他的手指间,令他总忍不住摩挲着自己的指腹。
幸好下车后,容徽也没再要牵着她的手,不然桑枝还真不敢踏进三中的大门。
上午第三节 课下课后,桑枝又在走廊外看见了那些故意来回路过的女生,她们的目光越过教室的玻璃窗,纷纷停在容徽的身上。
像这样的情况,每节课下课都有发生。
桑枝也没有什么心思做练习册了,她再一次被窗外忽然凑近的女生的脸吓了一跳,她愤愤地去看容徽,却见他正低垂着眼,虚虚地盯着一处,像是有些出神。
或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他偏头,正对上身旁女孩儿的那双杏眼。
他睫毛眨了一下,侧脸在这样明亮的光线里,被浸润得更加莹润无暇。
似乎是有些不太明白她为什么是一副气鼓鼓的样子,他的目光停在她的面庞片刻,忽然伸手从自己的外套衣兜里摸出来一样东西。
桑枝眼见着他向她伸出手掌,她看见一颗糖果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里。
他的那双眼睛正看着她,如同被擦拭过的星子一般,坠在他的眼睛里,终于撇去她之前曾见过的空洞无神。
桑枝的目光在他的面庞和他手心里的那颗草莓糖之间徘徊,心头忽然的悸动令她在此刻稍显恍惚,呼吸都乱了。
桑枝默默接过那颗糖,却不敢再看他。
窗外有女生注意到这一幕,桑枝转头的时候,刚好对上她们的注视。
她握紧了手里的那颗糖,皱起眉,干脆拉过窗帘,遮挡住外面的那些人所有的视线。
外面传来不满的声音,桑枝轻哼一声,当做没听见。
把那颗糖喂进嘴里,桑枝不经意地一回头,就看见平时这个时候老是在打瞌睡的孟清野这一次,竟然是清醒着的,还一直在盯着容徽的背影看。
桑枝终于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情。
于是她凑近容徽,“你是回来拿玉坠的吗?”
她的声音很小,容徽要微微侧身往她那边低下去一些,才能听得清。
“嗯。”
他应了一声。
“那,你为什么不变成周尧的样子了?”
桑枝很疑惑。
容徽的那双眼睛里光影微闪,也许是想起来记忆倒退到十七岁时,他同桑枝一起在新湖公园里度过的那个下雪天。
他忽然反问她,“不好吗?”
当他终于愿意尝试着,不再做不被所有人看见的存在,当他终于愿意,站在这夏日炽烈的阳光下,或许这只是他的一时兴起,又或许,是他终于决定面对过去。
那夜他在桑枝的眼前消失,恢复意识时,就已经身在一个烟云笼罩的地方,那里只有一片虚无的白。
那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容徽并不清楚。
他是耗费了一些时间与心力,才终于找到了离开那里的法门,再一次回到这里。
从那夜山林之中忽然降下来的强大的黑红气流,再到后来那片云雾缭绕的极尽纯白之地,容徽本能地察觉到,那些都同他原本的来历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挺好的。”
桑枝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小声地答。
“但是,”
她生怕坐在容徽后面的孟清野听到她的声音,就又凑近了他一些,声音仍旧很小:“孟清野他老是看你,他是不是把你认出来了呀?”
毕竟,容徽是在十几年前有过生活轨迹的人,当时外界又对他多有关注,就像桑枝那次捡起来的那张报纸上印着的那张他的照片一样,他曾经留下的痕迹,一直都没有消散。
“那些人不会再记得我的样子,”
容徽只是简短地答。
但听桑枝提及孟清野,他顿了一下,“他当时才两岁,也许早已记不清我了。”
在容徽终于肯以自己的本来面目出现在众人面前的那一刻,这个世上所有有关于他曾经存在过的痕迹,都已经被他用术法抹去。
他们或许还会记得十几年前有一个叫做容徽的少年割腕自杀。
但他们绝不会再想起来他的模样,而那些报纸网络上存在着的他的照片,也都已经悄然消失。
孟清野,或许会是那个漏网之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