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晓芸剜他一眼,像是有些不满,但还是顾忌着桑天好在这儿,也就忍了下来。
桑天好摸摸鼻子,觉得气氛有一点尴尬。
这顿年夜饭大约是桑枝这些年来吃得最不愉快的一顿饭,幸好到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就都下一楼去了。
桑枝跟桑天好一起收拾好了餐桌上残留的狼藉,就已经累得瘫在沙发上。
因为昨天晚上熬夜打游戏,本来就没睡多久,今天又很早就起床,桑天好这会儿是真的困得不行,他打着哈欠从自己兜里掏出来自己一早准备好的红包,塞到桑枝的手里,“新年快乐,乖女儿。”
“谢谢爸爸。”
桑枝拿着红包,笑着说。
桑天好洗了澡就回卧室里去睡觉了,桑枝把她爸爸和舅舅给的红包都收好,然后也去洗漱完,就回了房间。
等到十一点多的时候,桑枝才又小心翼翼地打开卧室的门。
她仔细听了听,好像还听见了她爸的呼噜声。
桑枝放下心来,穿着一件厚厚的长款羽绒服,背着书包,就轻手轻脚地溜去了玄关。
换好鞋子,桑枝就打开门,轻悄悄地走了出去。
夜里寒雾更重,桑枝跑过巷子的时候,脸被冷风吹得有些刺疼。
跑进巷子尽头转角的小区里,她借着楼道里的声控灯的光,上了三楼。
从衣兜里拿出钥匙打开门,那只狸花猫就热情地跑过来,蹭她的腿。
“妙妙,新年好!”
桑枝蹲下身把它抱进怀里,用脸颊蹭了蹭它的脑袋。
等她站起来,抬眼就看见容徽正站在客厅里的那扇窗前,而此刻,他已经回头看向她。
当一支又一支的蜡烛点亮,驱散这客厅里所有的黑暗,桑枝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为什么要来?”
良久,她忽然听见他开口。
然而此刻,他却是坐在沙发上,垂着眼,并没有在看她。
“来跟你过年呀。”
桑枝答得很坦然。
她把自己从家里拿的水果零食全都摆在了玻璃茶几上,“你不能吃东西真是太可惜了,你就只能看着我吃了……”
她说着,还把啃了一半的苹果拿到他眼前晃了晃。
桑枝也不太明白,自己究竟为什么会跟他坐在棋盘前,下棋。
“那个……我不会下围棋啊,我只会一点五子棋。”桑枝抓着棋笥里纯黑的棋子,强调着说。
“嗯。”
容徽轻轻地应一声。
“你再等等,我先给自己倒上一杯。”
桑枝把自己早就馋了好久的果酒也拿过来了,在饭桌上她没喝,这会儿她却有点想喝。
水蜜桃味的果酒味道清甜,桑枝只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这个味道。
她攥着棋子,一双杏眼盯着容徽手指里落下的白子,她紧跟着落下黑子。
也不知道一共下了多少局,总之桑枝是一次都没有赢过。
她有点丧气,“不玩了!”
或许是因为喝了果酒,她原本白皙的面庞此刻已经稍稍泛粉,在这满室的烛光之间,颜色仿佛更明显了一些。
后来,桑枝坐在地板上,点燃了她带来的仙女棒。
火花灿烂,耀眼动人。
桑枝偏头望向坐在她身边的少年,“好看吗容徽?”
彼时,她手里的仙女棒已经燃尽,容徽只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
桑枝又点燃三支仙女棒,递给他,“你拿着呀。”
容徽接过来,就听见她在笑。
他偏头看她时,就见她把自己的书包拿了过来,拉开拉链的瞬间,从里面取出来一条围巾。
那是和她差不多的红色毛线围巾。
眼前的女孩儿跪在地上,把围巾在他脖颈间绕了一圈,又盯着他打量了片刻,然后就开始傻笑。
“你好好看呀容徽。”
她的声音又软又柔。
“新年快乐。”她说。
那一瞬,容徽望着她那样一张犹泛微红的明净面庞时,望着她傻笑的模样,好像她那只无意识地扶在他后颈的手掌里的温度已经浸透他的肌肤,如灼烧的火焰一般顺着血液流淌至他的胸腔,令他有半刻呼吸微窒。
“为什么?”
容徽开口时,嗓音有些哑。
这大约是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凝望她的那双眼睛,“你到底,为什么要救我?”
“我就是想让你活着。”
桑枝的回答几乎不经思索。
“容徽,”
她的手轻轻地扯住他的衣袖,“这世上有可多好东西了,你好多都还没见识过,死了多可惜呀。”
“你只有活着才能得到你想要的呀。”
这几个月以来,这些话仿佛都已经印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时刻都能脱口而出,讲给他听。
她是那么认真的,想要留住这个人的生命。
她见过他眼睛里有光彩的样子,像是月亮浸润涧泉留下的清澈光影。
他不该悄无声息地死在这里。
“我没有什么想要的。”
容徽的手指收紧,薄唇微动。
“你肯定有!”
桑枝用手捧住他的面庞,“就算现在没有,你以后也会有的!”
她说得很笃定。
那双眼睛里的光芒也尤为动人。
容徽几乎就要相信她口中所说的每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