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枝本能地察觉到,那枚玉坠对于容徽来说,很重要。
藏在容徽身上的秘密太多,桑枝不知道他有着怎样的过去,也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下午放学之后,桑枝没有回家,直接穿过窄巷,去了旁边的小区里。
她之前在容徽家的客厅里找到了一枚钥匙,所以她再也不用让妙妙从里面开门。
打开门走进去时,桑枝抬眼就看见容徽正坐在软垫上,而他面前的小桌上则摆着一方棋盘,两只棋笥。
偶有棋子敲击棋盘的声音响起,他甚至没有抬头看她一眼。
他面对着那一方棋盘,神情从来专注沉静。
“容徽。”
桑枝走过去,把书包放在沙发上,就把自己打包的饭菜放到他面前,“要吃饭吗?”
容徽并没有抬头,“吃过了。”
他有没有吃东西,桑枝很清楚。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却总会记得自己已经吃过饭,但事实上,这么多天来,桑枝从没见过他吃过任何东西。
他就像是分毫感觉不到饥饿似的,不吃饭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你坐在这儿多久了?”桑枝和他说话时,语气也很小心。
“四个小时。”他简短地答。
“你休息一下吧。”
她说。
容徽摇了摇头,终于看她,“他们会不高兴的。”
他们?
桑枝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他的养父母。
“他们为什么会不高兴?”桑枝不解。
“不好好练棋,他们会不高兴的。”
他垂下眼帘,将一枚棋子放在棋盘上。
这一天,桑枝终于知道。
十二岁的容徽,是曾经得过许多围棋比赛冠军的天才少年。
杂物间里的纸箱里堆满了他曾经赢来的奖杯。
而他每天夜里,都睡在那儿。
他习惯于灰尘的味道,习惯于深不见底的黑暗。
他每天都要练棋,如果达不到养父母的要求,他就会被关进那间没有灯光的小屋子里,不给他吃饭。
与那许多同龄的孩子不一样,他早早地失去了本该属于这个年纪的所有鲜活色彩。
他怕他们的无端叱骂,也畏惧他赢了比赛后,他们在闪光灯前每一次做给旁人看的慈爱。
桑枝跟十二岁的他相处起来也并不算难,毕竟至少他还没有到后来那样生人勿近的地步。
一个多月的时间,桑枝每天都会去他的家里。
他一直都很乖,也很安静。
他的生活简单又枯燥,桑枝每一次见他,他几乎都乖乖地坐在小桌前练棋。
桑枝也想过要带他出去玩,去游乐场,去海洋馆,去每一个他从来都没有去过,却又分明向往过的地方。
听她提起外面的一切,好玩的事物,他那双沉静的眼眸里明明也曾有期盼的光芒闪动,但也仅仅只是片刻,他就又会很平静地拒绝她,“不了。”
初冬时节,这一场瓢泼大雨来得很突然。
桑枝在蛋糕店里买了蛋糕之后,撑着伞走到公交车站台时,衣兜里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是桑天好打来的电话。
“桑枝你怎么还没回来?”桑天好在电话里问她。
“马上就回来了。”
桑枝咬着棒棒糖,说话时有点含混不清。
“你先不用回家了,直接去荣悦酒店,你舅舅他们来林市了。”桑天好说了一句。
舅舅?
桑枝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问,“他们来干什么?”
“说是你舅舅公司的老板把他从京都调过来林市了,今后怕是就在这边定居了。”桑天好拿着一罐可乐喝了一口,随口说了一句。
桑枝听了,脑海里瞬间想起来那个一向看不上她家的舅妈的脸……
“你先去,我马上就过来。”桑天好在电话里嘱咐。
她皱起眉头,“我知道了。”
桑枝瞥了一眼自己手里提着的草莓蛋糕,原本是想带给容徽的……但现在好像暂时去不了他那里了。
桑枝的舅舅赵明希,当初赵氏企业破产,他从生活富裕到拮据,这么多年来都在外企公司摸爬滚打,到现在也才终于升职加薪,成了林市分公司的项目经理。
桑枝到现在都还记得小时候去京都舅舅的家里时,亲耳听过的他那位妻子对他的冷言冷语,冷嘲热讽。
因为当时赵氏企业破产,赵明希好不容易得来的去那家公司工作的机会,也都是多亏了他妻子田晓芸娘家人找的关系,所以每每面对田晓芸的刻意讥讽时,他也通常只是沉默。
当桑枝再见这一家三口时,她几乎都要以为她的舅妈田晓芸转性了,曾经对她和她爸没什么好脸的舅妈,在她一进门的时候就很热情地迎了上来,“哟,桑枝都长这么大了?”
她拽着桑枝过去,坐在自己的女儿——赵姝媛旁边。
“桑枝啊,这是姝媛,你还认识吧?”田晓芸满脸笑容地看着她。
赵姝媛穿着一件雾霾蓝的卫衣,一头长发被她自己用卷发棒卷出了蓬松的弧度,桑枝在她身边坐下的时候,她连眼睛都没抬一下,仍然在盯着自己的手机看。
这饭桌上的热闹终究还是属于他们三个大人的,多半是赵希明和田晓芸找些话题来谈,桑天好附和着点点头,说上两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