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这条是会被拍下来存档的, 因此各部门都没有单纯地把它当做试镜, 而是当成一件正式的工作在对待着。
顾展坐在中间的旋转椅上, 四周都是黑漆漆的器材和照死人的灯光。
心脏在胸腔里砰砰鼓动着,乒砰、乒砰。
这里和上次的选拔赛不一样,目及之处都是刺目的颜色,而隐藏在那些刺目灯光底下的,则是和当年极其类似的, 探究和疑惑的目光。
顾展眯缝起眼抵御着那刺眼的灯光, 胸腔里的东西却跳动得更鲜明了。
砰咚、砰咚、砰咚。
紧张。
喉咙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发不出声音, 手指也软得可怕, 指尖麻麻木木的, 像是没了知觉。
不行。
唱不出来。
想逃。
就在顾展茫然四顾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有自信面对镜头吗?”
——“我有。”
——“这是勇气符咒,害怕的时候,吃下去。”
——“别怕,我就坐在那里。”
顾展猛然抬眼,在黑漆漆的人群中穷尽目力搜索着, 终于克服掉了强光的遮掩, 瞧见了那双幽深的黑眸。
它们带着温润的光, 平静地瞧着顾展, 在那里面溢出来的是满满的信任和深深的欣赏, 那里面蕴满了十拿九稳的情绪, 仿佛已经预先瞧见了结果,竟是连半丝担忧的情绪也没有。
看见这双眼睛,新鲜的空气忽然间就涌回了胸腔,抚平了躁动的情绪,就连麻木的指尖都好像瞬间恢复了清明。
顾展抬起了紧握的右手,看着那团瞧不见影的“祖传符咒”,缓缓地,郑重地,按在了心口。
“我可以。”
他用口型说道。
那双紧紧跟随着他的幽深的眼眸,逐渐泛起了层层叠叠的笑意。
“今天为大家带来的,是前不久才写好的一首歌,名字叫做《踽踽独行》。”顾展听见了自己的声音,流畅而温和,胸腔里那不老实的小东西,也已经逐渐归复了平静。
当顾展起音弹奏的时候,被“祖传符咒”所震慑的心口温暖熨帖,像是可以给人以使不尽的勇气和动力。
手指上有那双大手的余温,耳边有那声线的喁喁低喃,眼前已经没了人群和聚光灯,只有那双带着鼓励和欣赏的深眸。
顾展的心定下来了,手里的乐曲便也更加明晰轻快起来,曲中蕴含的向往和野心宛如一阵狂风,吹开了心牖,冲击着在场每一个人的鼓膜。
先前围在一起八卦过顾展的人群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了,每个人脸上都不约而同地带着一丝尴尬。
打脸来得太快,刚才还在添油加醋、如亲眼所见般夸夸其谈的丙,这会儿已经借口肚子疼跑得人影都见不着了。
她也没办法啊,她哪知道那油头粉面的小子竟然是个硬茬儿?
看来今后要注意管好自己这张嘴,不然被有心人听了去,往上一告,她的差事可就完了。
与汲汲遑遑的丙完全相反的,是先前同样质疑过顾展实力的傅一帆。
他用力搓揉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跺了跺脚以缓解这首不知名的歌曲给自己带来的莫名震撼感。
他早该想到的,能让晟大拍着胸脯作保的人,绝对不可能会是什么庸才。
要说现场最淡定、甚至脸上还挂着笑意的,除了萧晟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人——
周永奕。
他听顾展的歌已经听了六年,要论起自家兄弟究竟有多少斤两,在场只怕没有人比他更了解。
但也正是因为这六年的了解,让今天的周永奕感觉到有些意外。
虽然他不太懂音乐,但他却能瞧出演唱者的情绪,以往的顾展,拨弄琴弦的时候,眼里总有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沉沉雾霭,虽然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却也能瞧出来,那不是他们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东西。
可今天,顾展的眼睛里,竟然是充满着朝气和活力的,一如他指端的乐曲,嚣张又飞扬。
原来气质也是可以相互传染的。
周永奕瞧向萧晟的时候,心里这样想着。
萧晟坐在导演旁边的椅子上,幽深的眼眸里全是笑意。
这是他的小主播,是他那璀璨的宝石。他终于在他的细心打磨之下,发出了耀眼的第一道光。
今后还会有更多的人看见这道光,他理应登上更高的山峰,而不是湮没在吃瓜TV里,每晚翻着小本子记录今天微薄的收益。
他有实力去吸引所有人的喜爱甚至崇拜,而不是只能出现在自己的桃色绯闻里,占据着一个连脸都看不清楚的悲惨角落。
萧晟志得意满地笑着,摩挲着指端的金属扳指,他已经看见了可以预见的未来。
“好!”
一曲刚落,众人便瞧见原本稳坐钓鱼台的谭导从导演椅上跳了起来,跳起来的时候,膝盖甚至还带歪了面前的监视屏,可他竟然丝毫感觉不到,摸着几可乱真的假发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拍着顾展的肩膀道:“好,非常好。傅家小子给我提这件事儿的时候,我还朝他发过火,但现在看来……好,还真是好。”
谭导是个办实事的人,整天在片场干的最多的事儿就是发火,说不出什么漂亮话,只一个劲拍着顾展说好,弄得人孩子满脸都是羞红的,眼神躲闪着,在人群中引颈寻找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