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雾的房间在一楼厨房后头,原先只是个杂物间,用来摆摆锄头农具,与烧柴火的灶头不过一墙之隔,有时房东家做饭不关窗,连带着他的屋子也被熏得格外油腻。
顾执跟在陈雾身后。
越过腐朽破烂的木门,便是肮脏昏暗的房间。
看得出陈雾有很努力在保持整洁,但墙角大片发黑的霉斑,仍令这间屋子与干净挂不上钩。
陈雾开了灯,床上花样喜庆的棉被率先映入眼帘。
倘若看得再仔细些,还能发现上面裂开的小洞。
顾执的眸子颤了颤。
“你就睡这儿?”
“怎么?”陈雾揶揄地瞥了他一眼,“知道我过着这么不上流的日子,是不是很失望?”
顾执没理会他的酸话,只是询问。
“你有哪些东西要带走?”
陈雾遥遥一指:“就那边那两个行李箱。”
行李箱倒是RIMOWA的,只是放在砖头堆出的床边,怎么看怎么不和谐。
手下们迅速进去扛了箱子。
临出门,顾执余光扫到角落里的几件衣服,不由皱眉。
“那衣服是怎么回事?”
“什么衣服?”陈雾也跟着看过去,随即一脸嫌弃地摆了摆手,“嗐,我还当什么呢,你别是没见过地摊货吧?”
“你穿了化纤?”
顾执仿佛看怪物似的看着他。
神情严厉,语气近乎质问。
“你不是不能穿化纤吗?”
陈雾失笑:“你调查得倒挺清楚啊,居然连我化纤过敏都知道?”
顾执蓦地噤了声,良久,才别开视线。
“小陈爷那些事,也不算什么秘密。”
也对。
有关他的习惯喜好,只要有心去打听,基本上都是可以打听得到的。
就连学校里那些小姑娘知道的,怕都要远超顾执。
陈雾撇撇嘴,刚要往外走,却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你刚才叫我什么?”
顾执一愣,急改口。
“陈雾。”
“你确定我们这是结婚了吗?”
陈雾眉梢微挑:“我可没见过对结婚对象直呼大名的男人。”
“陈雾先生。”
“……”
陈雾围笑。
“你就没有亲切点的叫法吗?”
顾执眯起眼想了半天,终于蹦出一句。
“小雾?”
“……”
陈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能亲自开口指正:“我觉得还是‘小陈爷’这称呼最顺耳。”
顾执指指自己:“那我呢?”
“你?”突然被反问,陈雾愣了愣,“……你当然是顾先生啊。”
“不觉得不亲切吗,小雾?”
“……”
这世上除了爸妈,可还没人敢这么喊他呢。
陈雾堆起满脸假笑。
“我觉得还是小陈爷最亲切呢,执执。”
他原本只是想恶心一下顾执,却不想顾执竟不以为然。
还厚着脸皮学他语气。
“我也觉得执执很亲切呢,小雾。”
陈雾枯了。
顾执见他被噎得够呛,似乎还觉得挺有趣,眼角眉梢都带出些笑来。
陈雾虽然不服气,却也不想在这里多待。
暗暗瞪他一眼,拉着他一起出了屋。
房东太太收了房租,终于明白他们不是来打砸抢烧的。
已经下楼在院子里等了很久。
见他们出来,房东太太泪眼婆娑。
一个健步上前,直接拉住了陈雾的手。
“小陈啊,阿姨从前不知道你身份,我又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平时说话不中听,如果说了什么重话,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哪里哪里,您从来都温声细语的,哪有说过重话。”
毕竟他确实有拖欠房租,还总是躲着房东太太,对方会生气也是理所当然的,没把他东西丢出来已经非常不错了。
在这点上,他理当是要感激的。
陈雾夸顺溜了,干脆闭眼瞎吹:“您是我见过最和善的房东了。”
企料房东太太哭得更凶了。
“小陈,是阿姨对不起你啊!这么脏的屋子也不帮你打扫打扫,每天让你烧灶头也就算了,还不肯让你用家里的马桶,可关键是……关键你得说的呀!不然我怎么知道你是富家夫人的啦?”
陈雾笑容僵住:“夫人?”
“你别怕,阿姨也不是什么有封建思想的人,不会戴有色眼镜看你的,我都懂,都懂。”
房东太太嗔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眼神微妙。
就连笑容都意味深长。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阿姨都听说了。”她凑近一些,压低了声音,“你说你好好一个富家夫人,闹什么离家出走呢!快瞧瞧你先生那副相貌喔……这么好的先生,你怎么也舍得不要?!”
陈雾一时间气血上涌,张嘴都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提上一口气。
“我不是——”
他刚要否认,就听到身侧顾执的道谢声:“我家小雾承蒙您关照了。”
“哎哟,不敢当不敢当,顾先生您言重了。”
房东太太眼睛都弯成月牙了,一直目送他们上了车,也没有回屋,像个老母亲般站在门口与他们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