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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劝谈启生出国,靠谈恪自己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等明天谈忻来再说。
    谈恪叫肖助理回去休息,自己折身返回病房。
    谈启生几天之间就骤然老了下来。
    癌症是一种消耗病,鲸吞蚕食着患者的精力能量,甚至意志力,令他们日复一日地虚弱消瘦下去。
    但这样猛然地消颓下去,还有一个原因 -- 病人自己也放弃了生的意志,终于张开手臂也朝着死神迈步而去。
    往昔父亲山一样坚毅高大的形象在谈恪面前轰然倒塌。
    谈恪静坐在病房里,听着谈启生急切而夹杂着喉音的呼吸声。他甚至想不起来父亲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放弃了治疗求生的意愿。
    他早就知道自己复发了吗?
    谈恪不敢想这个可能。
    他和父亲的关系一向紧张,几乎没有交流。
    不只是因为当年他擅自退学,还有更早之前,他就在不停地反抗着谈启生的权威。
    到今天为止,他甚至已经说不清自己不喜欢物理到底是真的不喜欢,还是只是为了对抗父亲给他规划的人生道路,而刻意偏离。
    出生在这样的家庭里,有这样的父亲,幸运的部分不必说,但不幸的部分别人却往往难以理解。
    他被迫背负起父亲的荣光,背负起非他所愿的期许。
    除非做出更加惊天动地的事情,否则终其一生在别人眼里都是谈启生的儿子。
    世界上绝大部分人都知道居里夫人和她的丈夫地发现了镭,但这些人中间又有多少人知道她的女儿也是著名的科学家,曾经敲开了原子核,发现了亚原子粒子?
    哪怕他已经有了今天这样的成绩,仍然会有人了解他家世的人在介绍他时,首先讲起他的父亲,继而还会提一提他曾经差点继承了父亲的衣钵,仿佛他没有将这条路走下去,是一件多么遗憾的事情。
    谈恪在这一刻感到荒谬,仿佛他整个殚精竭虑的前半生,都只是为了拼命变成一个与父母期许完全背道而驰的人。
    作者有要说:
    谈恪:我惨吗?
    第56章 麦哲伦星云 二
    谢栗一大早提着早餐去看唐湾湾, 路过护士站时,被昨天给唐湾湾打针的护士叫住。
    “哎那个, 唐湾湾的家属联系了吗?这边一大堆单子要签的, 后面治疗也要家属签知情同意书的。” 护士追出来,拉着谢栗, “你们可赶紧给她联系。这个不能拖的。”
    谢栗听个半懂,只觉得事态十分严重,连连点头,赶紧去找唐湾湾。
    沈之川昨天晚上厚着脸皮托了自己的老同学,同学又找到同学的同学,最后层层关系找下来, 托到了妇科住院部主任那里。主任大晚上的亲自来了一趟, 在一个比较宽敞的三人间里给唐湾湾加了一张床, 临时凑成了一个四人间, 好歹是不用躺在楼道里了。
    谢栗找过来的时候,正碰上沈之川的那个邻居从另一头的热水间里出来,拎着一个暖壶, 打着哈欠, 明显也是折腾一夜的样子。
    沈之川昨天把方显赶回家, 结果这人扭头又提着宵夜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买通护士进来的。
    沈之川见他粘得像块狗皮膏药, 索性让这块膏药发挥余热。先把人一杆子支回家去帮他拿电脑,接着又使唤他去给唐湾湾买住院用的毛巾牙刷水瓶。
    方显简直美得要死,把余热发挥了个十成十。
    唐湾湾打着针睡着了, 沈之川坐在椅子里抱着电脑看论文,方显变魔术一样掏出一个五阶魔方在手里拧个没完。
    等沈之川一目十行地,刷微博一样刷完五六篇论文的综述,方显已经靠在椅子里睡着了。
    沈之川捏捏僵硬的后颈,抬头打量这间病房。
    三人病房里塞了四个人,拥挤自不必说。最外头的两个病患已经睡着了。唐湾湾隔壁的那个孕妇一直在低低呼痛。隔着帘子,隐约能看见她的家人坐在床边无声地安慰她。
    小小的病房里塞满人间生死悲喜,像商场过季商品的大甩卖会。
    临时搭起的白色围帘是他们藏身的壕沟。在这狭小的半片天地里,方显变成了他的战友。
    谢栗拘谨地在门口和方显打了个招呼,两个人一块进去时,病房里的喧闹刚刚苏醒,像被搅混的一锅汤。
    谢栗还没走到跟前,就听见沈之川的声音:“那你到底想干什么?”
    声音压得很低,带着怒意,指节将病床围栏敲得铮铮作响。
    方显过去拉开帘子,唐湾湾不言不语地靠在床上,沈之川坐在旁边,一副恨不得要拿钢钎把唐湾湾的嘴撬开的样子。
    方显把水壶放在旁边:“小姑娘来喝点水。” 他又拍拍沈之川,“你该回家换衣服上班了。”
    沈之川嗔怒地转过来,这才看见旁边的谢栗。
    他站起来:“谢栗,你出来一下。”
    一群查房的医生浩浩荡荡地从谢栗旁边过去。
    “昨天师兄出去接您,师姐和我说了几句。” 谢栗朝病房里看了一眼,面带犹豫,不确定给自己是不是要讲出唐湾湾的私事。
    但唐湾湾不肯找家人来,沈之川就是这里唯一有能力帮助她的人了。
    “师姐好像不是很想要这个孩子了。”
    沈之川惊怒:“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谢栗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