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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为了方便赞助人参观,原有的观测日程都被取消了。站里没什么人,安静得很。
    到底要怎么带着人参观,他其实心里一点主意都没有,系里也没有具体的指示。他只好絮絮叨叨地,绕着赞助人掏钱买的望远镜打转。
    毕竟就是专门来看这东西的。
    他走近操作台,打开监控仪器:“首先要确定观测对象的坐标,然后检查设置,调整波长,寻找合适的观测覆盖段…”
    操作台还上留着上一组学生的观测记录。谢栗看看最后一组观测坐标,随手输了进去。
    谈恪今日仍是一身正装,站在谢栗身侧后方,一直没怎么说过话,沉默地听着。
    倒是和昨天在车上难为嘲笑他的样子判若两人,谢栗一边调设备,一边在心里嘀咕。
    这个人好像穿西装就做个人,不穿西装就不做人。
    所以西装才是本体吧?谢栗默默吐槽。
    “然后就是拍摄用于校准的测试文件。” 谢栗调好坐标,往旁边让了让,好方便旁边的人看见屏幕,又顺手指指旁边一张布满亮条的图片,说,“测试文件大概就是这样的,通常要做好多次,测试数据会传到底下机房,然后系统会根据测试数据给出校准后的参数,再反馈上来。”
    他自觉讲的东西实在无聊,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讲下去。他抬眼去看身侧的人,想看谈恪的反应,却不料谈恪的目光正落在他的手上。
    昨日的红疹愈演愈烈,不仅成片地肿起来,甚至开始渗出透明的液体。
    谢栗尴尬,自以为不动声色地慢慢收回手,背到身后。
    于是谈恪的目光便跟着换个方向,直直落在谢栗脸上。
    观测塔楼的光线昏暗,只有角落里几台低压钠灯提供着有限的光明。
    谈恪双手插在西装裤兜里,身形挺拔。深邃的眉眼看起来很严肃,又带着些许说不清楚的意味。
    他垂眼看着谢栗,开口:“你昨天在酒店打翻的那盆花是对皮肤有刺激性。当时我要叫你去洗手,你不听完就走了。后来又叫大堂经理转告你去洗手,他也确认自己转告你了。”
    他朝谢栗身后看一眼,那眼神明显是在说,洗个手很难吗?
    谢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昨天的那场面,他既无准备,也无预料,全是宋易与这位白月光先生撞上来。
    撞上倒也罢了,偏偏叫他听见宋易在胡说八道,硬把自己抱碗望锅的行为,说得倒好像是在做什么善事。
    谢栗不可能忍,也忍不了这口气。
    后面打翻东西也好,跑掉也好,统统都不是他的本意。难道还要他站在那里与人聊天吗?
    至于大堂经理的转告,当时沈之川就在停车场等着他,他怎么能再去厕所转一圈。
    洗个手是不难,可是也没人告诉他不洗会怎么样啊。
    谢栗满心都觉得委屈,但是这委屈只有他自己知道,和谁都没办法讲得很清楚。
    沈之川也好,别的什么人也好,所有的人都是好心,不好的唯独只有他自己。
    可是 --
    他很生气地想,可是就算这样,疼都疼在了他身上,他都从来没有怪谁,别人凭什么还要来责问他?
    谢栗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是什么样子。他撇过头,用只有两人之间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自己会处理的,不劳操心。”
    谈恪再一次觉得好笑。谢栗将脸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只正在逐渐鼓起来的河豚。
    这个小男生总是让他觉得想笑,而此刻这好笑里又多了一丝说不清楚的柔软东西。
    柔软到令他的语气也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说:“我小姑很关心你,下次你去见她,还这样严重,她一定要担心。”
    谢栗不想这人突然提起方教授。他怔了怔:“方教授,真的是你的小姑?可是她姓方…”
    他没说完,就觉得不妥,像在打听隐私。
    谈恪不以为意,解释说:“因为她跟着祖母姓,我父亲跟着祖父姓。”
    谢栗钝钝地哦了一声,没话可讲了。
    气氛在沉默中变得尴尬起来。
    谈恪微笑着,仍是用很温和的语气提议:“抱歉打断你,不过,现在继续参观吧?”
    谢栗的那阵委屈被人一打岔没了,这会就只剩下了不自在。
    他作势去看屏幕,趁机转身,生硬地转开话题:“哦,刚才讲到,讲到测试文件。一般测试完就准备开蓬了。”
    他低头看了眼表:“现在这个时间就刚好。”
    谈恪的目光始终落在谢栗身上,再没有挪开过。
    谢栗躲避似的,从操作台前离开,径直走到圆形塔楼的另一边,伸手去扳足有半臂粗的顶篷开关电闸。
    开关很沉,谢栗掂起脚尖,将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
    随着一阵铰链同滑轨摩擦的隆隆声响,观测塔楼的圆顶裂出一道缝隙,铝合金的活动顶篷逐渐张开。
    正值四月,下午五点过半,太阳将将要跌入地平线下。
    温热的余晖在刹那间涌入。
    昏暗的塔楼迎来日暮时分于人间徘徊的金色霞光,
    还有喧嚣了一整个白日的热气,同淡郁的霞光,也一并涌入。
    这是一天中,悬在亿万公立之外的炙焰巨兽给予地球最温柔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