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以前跟你说过,以你这样的性格,什么事情发生在你身上都不足为奇。”
他的声音纤和温润,宛如修剪过指甲的猫爪子,柔软又透着温度。
白彦悻悻憋嘴,“嘁,没劲!”
董为光夹了几根粉丝放到嘴里,“你第一天认识我啊?”
白彦的屁股在坐垫上蹭来蹭去,想到某个困扰他许久的疑惑,凑近问:“董小姐,采访你个问题。”
董为光抬头一笑,唇角的弧度没变,只是眼睛里多了几片刀,“好好说话。”
白彦清了清嗓子,“那个,我是说,就是像你们这种性格的人,一直维持一个表情或者就干脆没有表情。嗯……不会觉得腻吗?”
譬如他明天要登记结婚的对象,也是没什么情绪起伏。
董为光眉眼一弯,“不会啊。”
“为什么?”
“因为懒,所以不做表情。”
“不是,这样才会更累吧?”白彦无法想象让他一整天都端着一个表情的生活,“就是那种,你要花力气去控制情绪啊,这样多费力气啊!”
“你想复杂了。”董为光向来以静制动,“生气需要和解,难过需要安慰,如果我已经不生气不难过了,就不用花时间花精力来做这些事情。”
“那你不会寂寞吗?就是觉得无聊这种。毕竟每天就忙忙店里的事情,然后情绪什么的也很单调。这样情感生活会很空虚吧?”
“看书可以解决所有问题。”
“咦!书跟我无缘。”
“情绪单调没关系,灵魂不单调就都行了。你哪天可以试试,很省力的。”
白彦宛如誓死不跟敌人妥协的间谍,声音倏地拔高:“没有情绪我还怎么做演员啊?演员这个职业,需要你保持一个情感浓烈甚至是癫狂的状态,有了情感就需要释放,不能压抑。不然观众感觉不到你的情绪,还怎么认可你的表演啊?”
“是,是——”董为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眼神敏锐,“所以……你的陆先生让你不满意了?”
提到这个名字,炸毛的白彦突然收回了直抒胸臆的乱舞的手,可能是陆至晖带给他的镇定和沉稳,让他在这个名字面前也下意识收敛。
“也,也不是啊。”他的手从桌面滑下去,撑着盘腿打横的小腿肚。
“那是?”
“就,他都三十几了啊,比我大整整12岁,当然不会像我这样咋咋呼呼的。我觉得新鲜的东西,他肯定也早就见过了。”
董为光总算明白他这些担忧的源头,故意错开问:“所以你是担心,他会把你当成一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小孩子,你在他面前也会自卑?”
“当然不是了!”白彦什么都没有,就是有一肚子的盲目自信,他字句铿锵着抬手,“虽然就见过两次,但是他还挺能照顾人感受的。而且我可是大明星好吧?全国女性的梦中情人!我怎么可能自卑?”
董为光当然知道不是这个原因。
只是他跟白彦初中就认识了,能把这人惹炸毛的一抓一大把,但还没见过哪个人,能把炸毛的白彦一下子变得安静的。刚才他提了一下“陆先生”三个字这人就中招了,现在么……再试一次。
“那你是担心,你们会没有共同话题?”
被说中的某人果然顿了一下,张牙舞爪的手又放了下来,“就,有代沟啊。你读书的时候不成绩最好了吗?代沟明白的吧?”
做了两次实验的董为光终于明白了什么,唇边万年不变的弧度加深了几分。
“噢——”
董为光是柔和的长相,眉眼的线条平滑,鼻梁的高度虽然不挺,但胜在形状清晰,加上他鼻梁上有一颗浅褐色痣,更衬得整个人温顺纤柔,没有攻击性。
而这个没有攻击性的人,却经常拿话损白彦,尤其是这个长长的尾音上扬的“噢”,出口必是毒舌。
“你噢什么?”白彦预感不良。
董为光耸肩,卖关子道:“没什么,就觉得你说的有道理。”
白彦正打算追问几句,势必要把这人的小算盘摸清楚,屋外就传来一阵敲门声。
董为光应了一声,大余才端着一个托盘进来,“老板,这是刚做的糕点。”
之前也提到过,大余是个典型的壮汉,身高一米九,虽然员工的衣服都比较宽松,但胳膊上起伏的线条仍旧非常明显。
董为光接过点心,放在矮桌旁边的地毯上,随口问到:“不是说过会儿送来吗?怎么这么快?”
大余将托盘贴着手臂垂放着,看似老实敦厚,“我看都做好了,就给你们端上来了。”
“嗯,那先放着。”董为光看了眼时间,“大厅怎么样?”
“很好,跟平时一样。”
“有大余帮忙打理就是让人放心啊。你先下去吧,我们还得一会儿呢。”
“好。”
他的话很少,且跟他的身形有种相得益彰的浑厚感,如在晨雾里轮廓模糊的小山。
董为光没有因为没有按时送东西而责怪他,于是他随即就下去了,关门的时候也很轻,看似规矩。但白彦却不这样认为,因为这人在上点心的时候看了自己一眼,眼神里的东西,是敌意。
他做演员也有些年头了,洞察情绪的能力还是有的。这种敌意跟魏佳辰那种恨不得毁灭他的感情不同,是带着嫉妒,却又怕自己的感情被发现的,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