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对此,段韶风应该是不甚在意的。
然而当他转过头打算离开之际,只听本命剑风澜发出一声刺耳的剑鸣,下一刻“铮”地出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那黑衣人飞快袭去——
凌冽如风的剑意霎时化为数道,密不透风地狭裹而来,那黑衣人显然一惊,身子陡转,慌忙避开,等看清重重剑影后那个身形颀长的少年,逃跑的动作都滞了一下。
也就是这瞬间,风澜擦着她脸庞掠过,云幼怜惊地脚底打滑,跌倒在地翻了个滚,可很快,求生的本能又使她再次爬起,却不受控制地踉跄一下,嘴里溢出一声沙哑的呜咽,然后硬生生咽下去,拔腿继续跑。
这下,段韶风也终于看清追赶在她身后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了。
泛着冷冽清光的鳞片突兀地□□,足有半山高的身躯在黑色深林中蜿蜒穿行,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
金色竖瞳,头顶肉冠。赫然一条庞大无比的黑蛟。
……该死的,怎么没完没了,追追追,本姑娘反悔了还不行吗,快滚呐!
黑蛟越是穷追不舍,云幼怜额头上的冷汗越是不断往外冒。
眼看距离越来越近,不由搂紧了被她藏在衣服底下的灵猫。
芝麻此刻已经失去了意识,皮开肉绽,只剩一口气。云幼怜承认,她是不喜欢这畜生,可任由它被这种怪物吃掉,怕不是只有畜生才做得出来!
而且……傅渊那家伙怕不是记性有问题,居然也忘了跟我说,那个破山洞里,还栖息着这么一条可怖的大妖!
该死……该死啊!看本姑娘回去怎么收拾你!
云幼怜气得眼泪都憋出来了,忽然一条黑乎乎的东西缠上了她的脚,人一下子跌倒,她惊恐地翻身,金色竖瞳近在眼前,一股冷意从指尖往全身开始蔓延。
……不,不管了……我不管了!啊啊啊你要杀就杀吧!
灰色的短毛猫被她从怀里用力抛出,在半空划过一道弧线。远处看清这一幕的段韶风凤眸倏然睁大,只一瞬间,芝麻就被黑蛟用蛇信卷住,直直吞入腹中。
趁这空隙,云幼怜狼狈地从地上站起,喘了口气,转身就要跑,一把剑却直直插.入她面前的树干上,封住了她的去路。
云幼怜又一次跌坐在地上。
呼吸急促。
背后有脚步声逼近。
恐惧已将浑身血液抽干殆尽,云幼怜几乎是强撑着自己扭过头,还没看清对方的脸,一只修长的手鬼影般地突然伸来,狠狠掐住她脖子,将之从地上提起,二话不说,又重重撞向树干。
柔软的肉.体与粗糙的硬树干撞在一起。
云幼怜只觉得自己像是被砸在了上面,滔天的疼痛袭来,到最后竟只留下一片木木的火辣。泪水抑制不住地从眼角溢出。
后背是血肉模糊的痛,眼前是对方因为暴怒而凸起青筋的苍白手背。
浓厚的黑气几乎将风澜剑整个狭裹住。
耳畔响起的剑啸炸开了花。
段韶风眉眼间黑雾乱窜,凭借最后一丝尚存的理智开了口:“——你、是、谁?”
一字一顿,如从牙缝里挤出来般艰涩。
……
与此同时,另一边。古树上方原本悠哉晃悠着的腿忽然停了下来。
青年姿态惬意地仰卧在枝干上,淡金的日光簇拥在他身后,角度逆着光,让人难以看清他的脸。
风起,白衣猎猎,卷起衣袂一层又一层,墨青衣摆像翩跹的黑蝴蝶。
似幻似真的阳光褪却,依稀能窥探一份那花瓣似的薄唇。
青年嘴角捎带起一丝玩味的笑刺目得很。
傅渊直接被刺地眼皮子跳了跳,最后竟是跟着笑了,只不过这个笑中,夹杂着太多咬牙切齿,痛恨入骨的意味。
他沉默良久,终是不敢确定似的冷笑出声:“……琴倚之?”
这名字一出,树上的人还没动作,薛祁剑就已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如果他嘴里有水,此刻怕是早已如喷泉一样喷了出来。
“什……什么,琴倚之?你……我,这,被听到了?”
这也不怪他语无伦次乱了方寸。就在前一刻他们还在背地里策划怎么谋害人家,以为天知地知他们三人知,这一刻就被第四个人知道了,偏偏还是即将成为他们“猎物”的琴倚之。
薛祁剑扭头去看傅渊,后者此时脸色如覆了层霜般寒得彻骨。
时间一点点在流逝。
在傅渊万分警惕的目光下,躺在枝干上的青年缓慢坐起了身子。
雾凇似的白发倾泻下来,侧脸的线条精致又柔和,在日光映衬下泛着如玉般的光泽。
琴寂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打打哈欠,捶捶背,捶到中途,脚一下子打滑,带着整个人笔直往下坠。
薛祁剑见状忍不住叫好:你就这样摔死吧,哈哈!
但这话卡在喉咙间连一个音节都未发出就破灭了。
一股无形轻灵的灵流几乎随风涌动,托起青年的身躯,让他在猎猎作响飘摇的衣袂下,平稳地落于地面。
好整以暇地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琴寂侧过身,眉如远山重雾,眼瞳则清明得像浸在冰水中的灰琉璃。
他看向傅渊的眼神很平淡,藕粉色的唇却掀起一个愉悦的弧度:“你叫我?”
……这人究竟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