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军万马动了起来,如同沉闷的雷声从地底传递出来,轰轰隆隆,地面微微颤抖。战马齐声嘶鸣,刀与枪的寒光一起迸出,风声猎猎、锦旗猎猎。
军队奔赴战场,尘烟滚滚。
一小队士兵奉命掩护着姜宛姝从侧面离开了战场,到了横断山脉的脚下,寻了一处隐秘的林地等候着。
其实这里离战场也不算太远,隐隐约约可以听见厮杀的声音从风中传来。血腥的味道渐渐地在空气中浓郁了起来,像粘稠的液体一样涌动。
姜宛姝的心沉甸甸的,手脚一片冰冷,她久久地站在那里,连动弹一下都忘记了,几乎凝固成雕像。
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特别煎熬。
从晌午,一直等到天色渐渐地暗沉了下去。黄昏的斜阳如同血染,有一种妖冶而不祥的红色,抹在天的另一端。
姜宛姝想起了当年在平江城外看到的景致,仿佛如同此时。斜阳血色。
她的脸色一片惨白。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厮杀声平息了下来。
姜宛姝用手捂住胸口,心里七上八下的,踮起脚尖眺望远处。
黑压压的军队回转了过来,远远地看见是燕州军的旗帜。
姜宛姝顾不得仪态端庄,撩起裙子就向前方跑去。
当先一骑正是林照辰,他看见姜宛姝就勒住了马。
卫兵们扶着林照辰下马,脚踏到地上的时候,他踉跄了一下。
姜宛姝本来想扑入他的怀中,慌忙生生地刹住了。
天色暗沉,但姜宛姝还是看见了林照辰满身的血,正沿着他黑色的铠甲向下淌落,滴入黄沙中。
“表叔!”姜宛姝捂住了嘴,红了眼眶。
“傻瓜,我没事,你别瞎担心。”林照辰的声音依旧冷静从容。
他将枪交给卫兵,脱下头盔,甩了甩头发,血和汗水一起溅落,雄性浓郁的味道扑面而来,令姜宛姝有点想呕吐、又有点心跳加速。
林照辰向姜宛姝伸出了手。
姜宛姝再不犹豫,扑了过去,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一身黏糊糊的。
“好脏、好脏,把我的衣裳都弄脏了。”姜宛姝抱怨着,却紧紧地抱住林照辰,一点都不愿意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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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间的时候,在主帅的营帐里面,姜宛姝泪汪汪地跪坐在林照辰的身边。
林照辰嘴里虽然说得轻松,但是卸下铠甲之后,姜宛姝发现他其实还是受伤了,一大道口子从肩部划下去,斜斜地横切开背部,血肉都翻绽出来。
医师们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姜宛姝就在边上抹眼泪,惹得林照辰反而要不住地安慰她。
少顷,医师退出去了,姜宛姝蹭到林照辰的身后,轻轻地叫了一声:“表叔。”
她的声音柔软如同春水一般,流淌而来,白日里血腥的杀伐都淡去了,此间唯有温香软玉。
林照辰淡淡地笑了,“嗯”了一声。
姜宛姝贴过去,她的嘴唇触到了林照辰的背部。他刚刚才包扎好伤口,只是随意地披了一件内衫。她隔着那层薄薄的衣料和纱布,用嘴唇在他的伤口处摩挲着。
似乎是吻,又似乎不是,那么轻的碰触,如同羽毛、如同蝴蝶,几乎微不可及,却深入了骨髓,那是一种柔软而激烈的战栗。
“疼不疼?”她的声音如同燕子的呢喃。
林照辰似乎叹息了一声:“刚才还疼,现在不了。”
她从背后伸过来手来,环绕着他的胸膛。他的胸膛过于宽厚了,她围不住,小手就在那里不安份地摸着,手指头蹭来蹭去。
林照辰抓住了她的手,低下头,咬了她的手指。
姜宛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
林照辰伸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前,二话不说,给了她一个长长的吻,又几乎把她吻到憋气过去。
他松开的时候,姜宛姝皱起鼻子,吸了吸气,满脸都是嫌弃:“啊,你身上好臭,臭男人。”
他身上松香的气息愈发浓烈了,混合着汗水和血的味道,让姜宛姝很有点不自在了。
林照辰轻轻地笑了:“你方才在臭男人的身上蹭了很久,你也臭了,我们谁也别嫌弃谁。”
姜宛姝忽然搂住了林照辰的脖子,把脸贴到他的胸口:“表叔,我有点害怕,我们现在是不是被困在这里了?”
适才她见燕州的军马安营扎寨的时候亦如临大敌,外围的士兵铠甲未卸,依旧剑出鞘、弓上弦,严密地防守着,每个人的面色都是凝重的,营地里有一种严肃而压抑的气氛,敏感如她,心都揪了起来。
她的声音又细又软,像毛绒绒的小刷子,蹭过林照辰的心。他微微有些愧疚,她本应在深闺中无忧无虑,是他无能,让她也卷了进来。
她是他所挚爱的姑娘,他将会守护一生的妻子,他原本也没有什么需要瞒她的,当下林照辰耐心地道:“是我一时大意了,急着追你回来,这回没有准备妥当,眼下敌军人数三倍于我,今日一战,我确实没有占到上风,不过两相僵持之势,但无妨,我早已经安排了下去,到了明日,燕云十六州的增援就会到了,你放心,若论行军打仗,你表叔从来就没输过谁,区区魏子楚,又岂在话下。”
姜宛姝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可是我还是担心,你受伤了,伤得那么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