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因为我见不得光,因为我是下九流的行当,岑青元就能扭头和别的女人谈恋爱去了。
这也就算了,还不告诉他。
将来他的妻子会不会也叫人来打他呢?
小扣儿紧紧抿着唇,这会儿倒是忘记了这条小巷子有多黑,就这么横冲直撞地一路走了出去。
街边热闹极了,有电车行过的叮叮轻响,有报童的叫卖声,有行人擦肩而过时与同伴的低声私语……
全部纠结在一块儿,往小扣儿的耳朵里钻。
只不过是往常的景象。
但那些声音越往里钻,就越割得脑子生疼。
他也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走了多久,等那股愤恨难过的劲儿慢慢过去了,小扣儿就觉得走累了。
他顿了顿脚步,抬头打量四周。对面是香远舞厅。……已经离戏班子老远,也离岑府老远了。
小扣儿又转了个身。
瞧见了一家卖糕点的店,以及……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小轿车。
车里坐着那个叫“四爷”的男人。
男人正盯着他。
小扣儿呆了一下。
车一直跟在他身后吗?
就在他发呆的时候,那头车门开了,男人缓缓走了下来,问:“累了?”
小扣儿本能地点了下头。
“饿吗?”岑尧又问。
小扣儿又点了下头。
其实本来也不是很饿的,但是他闻见糕点店里的香气了,一下就好饿了。
岑尧说:“等着。”
然后转身走到了糕点店里。
糕点店外面修着一层玻璃墙,小扣儿透过玻璃,能瞧见店老板点头哈腰地,冲男人送上打包好的点心的样子。
他为什么跟着我呢?
小扣儿茫然地想。
“上车。”
小扣儿犹豫了一下,想到男人不知道一路跟了他多久,还买了点心给他。到底还是跟着他上了车。
“不觉得冷吗?”岑尧看着他缩紧了脖子,眼圈微红,面颊却冻得发白,上头又顶着两个冬蚊子咬的包,红红的。
可怜巴巴。
小扣儿闻声,这才回过了神似的:“……是有点冷。”
于是岑尧又将斗篷扔给了他。
小扣儿乖乖裹紧了,然后忍不住看向了岑尧手里的点心。
岑尧立刻拆开了油纸包,用纸垫着捏了一块儿,送到了他的嘴边。
小扣儿伸手就要去拿。
岑尧却没松手。
小扣儿只好收起手,张嘴啊呜一口咬掉了一大半。
就这么不知不觉地,吃掉了四块点心。
“停车。”小扣儿突然听见男人出声。
难道是我吃得太多了?男人要赶我下车了?
小扣儿脑子里思绪乱飞的时候,就又听见男人说:“张越,去买碗糖水。”
副官应声下了车,没一会儿就端了碗糖水回来。
“喝一些再吃。”
“唔,嗯。”这回倒是小扣儿自己捧着碗,“咕咚咕咚”喝光了。
真甜啊。
又甜又暖。
好像没刚才那么难过了。
小扣儿按了按胸口,心道。
这时候男人合上了油纸,扔给了前头的副官,说:“不能再吃了,你胃刚好。”
小扣儿干巴巴地应了声:“哦。”
“我叫岑尧。”小扣儿听见男人说:“我在岑家排行行四,前头有两个哥哥,很早就夭折了……”
小扣儿不大明白,他为什么同自己说这些,不过倒是牢牢记住了男人叫什么。
“那大哥呢?”小扣儿觉得男人这段话里少了个人。
“就是岑青元。”
小扣儿乍然再听见这个名字,还有点生气。
他小心翼翼盯着岑尧,一时间有些难以判断,男人和岑青元的感情好还是不好。
“不过他是姨太太生的,算什么大哥。”岑尧淡淡说着,毫不掩饰轻慢的味道。
“这样啊。”小扣儿怔怔应声。
就他们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车已经停住了。
小扣儿往外一瞧。
林公馆!
小扣儿没好意思问,为什么不送我回戏班。
岑尧下车,他也就只好跟着下了车。
等进到小洋楼里。
小扣儿又是浑身一暖,不自觉地就放松了下来。
佣人端着茶水上来的时候,门口又进来了个人。小扣儿定睛一看,是那天的那个医生。
岑尧一指小扣儿:“给他瞧瞧。”
小扣儿脖颈上通红的一片。
医生走近看了看,问:“过敏?”
小扣儿满脸茫然,过敏是什么?
“他在树丛里站了会儿,然后就这样了。”岑尧从旁解释道。
医生点点头,盯着仔细看了会儿,然后给开了一种药膏,说:“每天涂三次就好了。”
小扣儿盯着那个装药膏的小盒子,忍不住问:“很贵的吧?”
医生忍不住笑了:“不贵,就两块大洋。”
小扣儿瞪大了眼。
两块大洋还不贵?
码头上扛大包的工人,一个月也才挣一块大洋呢。
小扣儿小声说:“我不要了。”
岑尧看向医生:“你可以走了。”
医生连忙躬身退了出去,也不和小扣儿分辨这药是留还是不留。这儿明显做主的还是人岑四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