颓唐。
他的头发是湿的,外套也湿了。
见到小孩的爸爸要冲过来揍他了,陆永飞的目光仍是恍惚的。
拦着江义打人的,是医院里的护士。
“先生,你冷静一下,这里是医院,不是打架闹事的地方。”
护士隔开两方人员,对江义正色道:“你是小男孩的家属吗?我们这边要做手术,需要你签字。”
江义扫了眼知情同意书,攥紧拳头,又想扑过来打陆永飞。
“截肢?这个上面写的截肢是什么意思?”
陆永飞一步没躲。
他当了大半辈子本分的老实人,出了这种事,心里比谁都不好受,更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跟江义去争论些什么。
“大哥,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说这话没用,但你先把字签了吧。”
陆永飞望着双目通红的江义,字字恳切:“后续的事情我一定会负责任的。孩子等不了,要快点手术。”
这场雨一直下到半夜,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手术做了好几个小时。
江皓月的命保住了,左腿高位截肢,大腿根部以下全没了。
孩子一出手术室,又被送进了重症监护病房,至今还没有醒过。
期间,陆永飞离开过一次,给江义带了一份盒饭回来。
医院不能抽烟,江义抓了根烟,手指来来回回地摩挲它,是烟瘾犯了。
“大哥,你出去抽根烟吧,这里我看着。还有我买了饭,你吃点饭。”
陆永飞知道自己跟江义说话等于找骂,可话他也必须得说。
出了这件事,他这一生都欠了江家人。
“吃饭?我他妈有心情吗?换你有心情吗?”
江义抬手挥开陆永飞递过来的塑料袋。
他在这里坐了几个小时,始终不愿相信,事故真实地发生在了他儿子的身上。
“江皓月,他才九岁啊,今年刚刚三年级,”江义死死地咬着牙,每个字,重得像是从牙关里生生挤出来的:“他从此以后就成了……”
那个词太可怕了。
连脏话连篇的江义,都没法将它说出来——那个词怎么能用在江皓月的身上?
“我能理解,真的。”陆永飞低下头,长长叹了口气:“我有个女儿叫陆苗,八岁。我太理解为人父的心情了,孩子出了事,比自己出了事更疼千倍万倍。”
“理解有什么用?”
江义冷笑一声,丝毫不领他的情:“你得负责,你他妈的必须得负责,不然老子找人弄死你,还有你全家。”
“我知道。”
陆永飞举起三指,对天发誓:“我陆永飞从此以后多了个儿子。”
☆、2.哥哥
直到陆苗睡着,都没有吃到陆永飞给她买的巧克力。
不过这也是很常见的事。陆永飞的工作是司机,他给老板开车,上下班的时间本就不太稳定。
半夜,陆苗睡得迷迷糊糊,听见客厅里她妈妈在讲电话的声音。
“不过这肯定不算我们的全责啊……能协商吗……怎么会……”
“你说的好严重……还没醒?没有脱离危险……”
说话声断断续续的,妈妈好像在哭。
“造的什么孽啊,摊上了这种事。”
“你先处理,嗯……回来我们再商量。”
陆苗想打起精神听得更清楚一些,但是太困了,眼皮挣扎了几下又合了上去。
第二天陆苗起床的时候,陆永飞正吃着早饭,林文芳站在餐桌旁跟他讲话。
“爸爸!”她跑过去。
陆永飞摸了摸女儿乱蓬蓬的小脑袋,对她挤出一个笑。
陆苗观察到她爸爸看上去很累,眼睛里有红红的血丝,所以问他:“爸爸,你是不是没有睡好啊?”
“你爸爸一晚没睡。”林文芳轻叹一声,手搭着老公的肩,替他按了按。
陆永飞心里不踏实,胃口也差:“我想着吃完早饭,再去医院一趟。”
“去有什么用?”林文芳劝他:“你等下得去睡一会儿,别再乱想了。不幸中的万幸,那小孩醒了,像我们刚才说的,这事从长计议,老天爷总归是给我们留了弥补的机会。”
“什么小孩啊?”陆苗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