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紫乔，你够了。”
    陆深已经看到程雨眼中那座坍塌下去的山峰，那里面裂开一道深渊，暗黑得见不到底。
    即便是三年前，李文疏死讯传来，她一声不吭接受李文疏留给她的所有遗产，并决定一人抗下新宇重担的时候，他都不曾在她眼中看到这种绝望。
    周紫乔不以为意，撅噘嘴：“我说的都是事实。”
    她走到茶几前，拿起那份“离婚协议书”和一旁的钢笔，递到程雨面前：
    “我们不废话了，你赶紧签字。”
    程雨嘴角露出浅笑，她看到了她从年少以来，走过的这条道路，如今，已没有了远方。
    甚至脚下踩着的那方土地，也已经开始崩溃。
    等待她的，只有坠落，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如果她还有一些理智，便足以能够思考，这件事情有多么不合理，多么不可能。
    可三年来的极度压抑，霍汀远出现以来的起起落落，这些日子以来的忽喜忽悲，已经摧残得她只剩下一颗疲惫的心，伤痕累累，固执地颤动着最后的生命力。
    可她终于还是支撑不住了。
    程雨捏过那几张薄薄的纸，翻到最后一页，接过钢笔，俯身在茶几上迅速滑动笔触。
    那一瞬间，程雨似乎回到很多年前，在那个阳光照耀的傍晚，她坐在落地窗前长桌子上，李文疏俯身站在她身后，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地练字。
    阳光照耀在银色的钢笔笔身上，反射出太阳金色的光芒，照亮他们彼此的眼眸。
    如果能一直那样，该有多好。
    岁月静好，那是一个她难以企及的梦吧。
    太苦了，她不敢再尝了。
    原来，割舍并不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即便很不合理，但最终确实发挥了作为“稻草”的作用。
    程雨放下那只钢笔，也放下了有关于“程雨和李文疏”的所有过去。
    她抬头，看到窗外的湖面依旧澄净无比，那座喷泉，依旧喷洒着细细碎碎的水流。
    走出“深言”律师事务所，程雨漫无目的，围着那栋建筑物后的人工湖转了一圈又一圈。
    她的思绪里，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在思考。
    也许塞满了各种情绪，也许只是空白一片。
    可她已经不在乎这些了。
    走得有些累了，她晒着太阳，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滑落下来，滴在眼睫上，模糊了她的视线。
    程雨站在湖边的一颗瘦骨嶙峋的树木旁，望着波光微动的湖面，水流一波一波，一层一层，荡着它们独有的节奏。
    程雨一手的指尖，轻轻触碰在无名指的戒指钻石上，那触感冰凉无比。
    她用力地拔了拔那枚戒指，许久才把那枚李文疏亲自为她带上的戒指拔了下来。
    没有任何迟疑和由于，抬手扔进了那蓝色的湖水中。
    也许这枚小小的戒指，力量太过弱小，在水中激起的涟漪那样微小，很快便没入湖底。
    呵。
    程雨想，这或许就叫，“了结”。
    除了这个词，程雨没有任何其他念头。
    夏末的微风吹动起她轻盈的裙摆，很多年前，她便扬起她的裙摆，走过一条林荫之道，穿过一道缠满玫瑰花的铁门，向着那个人奔去。
    可是，她已经不知道，那个记忆里的程雨，和她有什么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