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凡摇摇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半晌,他试探着道,“你翻到的牌……不好吗?”
“不算太好。”青年淡淡地说,“我出生的家庭很冷漠,自从高考失利,我整整四年都没有回家,拼命努力一心读书,总算考上了向往高校的研究生。我原以为能借此与父母和解,却不想母亲所在的课题组恰在此时出了意外。后来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我被分到了院内公认最糟糕的导师手下,他脾气很怪,据说已经生生逼走了好几个学长。我本来有点害怕他……”
说到这里,他停顿片刻,神色柔和了一些“可事实上,他是个很好的人,只可惜生了病。他那么骄傲,跟谁都不肯解释。以前他总把人往外推,其实,也是害怕伤害身边的人。”
纪凡打量着他,迟疑道“那你对他……”
“对我来说,他很特别。”青年垂眸道,“我尊敬他,佩服他,也很憧憬他。如果不是因为……”他搭在心口处的手指紧了紧,“或许……我会喜欢他也不一定。”
他转过脸望向纪凡,眸色幽深“你看,我和他很像,我们都有一颗石头的心。只有这样坚硬的心才能支撑着我们一路走到现在,可是,也正是这颗心,剥夺了我们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我不太明白。”
青年微微笑了“没有关系,这是好事。”
两人再度陷入了沉默。
远近的考生都差不多走完了,喧嚷的校园重新恢复宁静,蝉鸣连绵不绝,不知哪里的龙头没有关紧,依稀传来滴答的滴水声。
一个无比宁静温柔的夏日。
教学楼另一端的阴影里,陈臻正靠墙摆弄手机,不时抬头朝他们这里瞥上一眼。
青年收回视线,唇角含着笑意“看来,关心你的人很多呢。”
“当然了,他们是我的好朋友。”纪凡不假思索地道,“我也很关心他们啊。”
“唔。”青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过了片刻,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对了,那个人,你喜欢他吗?”
纪凡正在喝水,险些被一口噎死“咳,咳咳——”
“你知道的,我在说谁。”青年单手支着下巴,笑容狡黠。
明明站在荫地里,纪凡的脸猛地涨红了,结巴道“我,我……”
青年挑了挑眉,老神在在地等着他回答。
即使心早已屈服,可他却还从来没有在任何人面前承认过自己的心情。一时间,纪凡的脸飞速升温,烫得都快能煎鸡蛋了。
“喜欢?不喜欢?”青年坏心眼地捉弄他,“你不说出来,别人怎么会知道?”
纪凡嘴唇嗫嚅,最后眼一闭心一横,及不可见地点了点头,连耳朵根都红透了。
“啧,年轻真好啊。”青年站起身,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行了,不逗你了。时间不早,我也该回去了。”
“等一下,我……”纪凡想说自己还有很多问题,却被对方的目光打断了。
青年凝视着他的视线很沉静,带着温柔又严厉的审视。
恍惚间,纪凡忽然觉得,那些刨根问底的问题,似乎全都不重要了。
“记住我的话,纪凡。”青年抬手点点他的额头,留下一抹凉津津的触感,“珍惜你现在的机会。”
纪凡张了张嘴,话在喉头打了个转,又被咽了回去,最后只郑重地点了点头。
见他答应,青年复又露出了洒脱的笑意,挥挥手,转身大踏步走远了。
“……如果可以,我倒也真想重新翻一次牌。”
炽热的夏风送来最后一句话,纪凡回过神,追了两步,大声道“对了,谢谢你!”
青年随意地抬起左手摆了摆,头也不回地绕过教学楼,愈行愈远。
纪凡站在原地许久,直到彻底看不清对方的影子,这才转身离开。谁知动作幅度太大,一不小心,竟与匆匆赶来的徐海帆撞作一团。
“纪小凡!”徐海帆捂住撞疼的鼻子,瓮声瓮气地吼他,“你是拉屎掉坑里了吗?都没人了还在这磨蹭!”
纪凡也被撞得眼泪汪汪“算我错了嘛!刚才遇到熟人,不小心多说了两句……”说着他便扭头去找陈臻给自己作证,可谁知,那人不知何时竟也偷偷溜了。
徐海帆梗着脖子扫视一圈,怒道“哪里有人?鬼影子都没半个,你分明就是骗我!”
纪凡“……”
徐海帆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扯起他就气冲冲地往外走“你完蛋了纪小凡。看我妈一会儿怎么发作你!”
又热又晒的天气,凭空叫人等了十几分钟,纪凡也有点心虚。等到了校门口,大老远瞥见海夏阿姨横眉冷目叉着腰的模样,他缩了缩脖子,没敢吭声。
谁知,刚磨蹭到车门附近,却听凭空一声狮子吼。
“徐同学,你给我过来!”
“啊?”
“唉?”
两人都是一愣,旋即鹌鹑状挤作一团,瑟瑟发抖。
“妈?”徐海帆哆嗦着开口,一脸委屈,“凶我干什么嘛?”
海夏劈手指向纪凡微红的眼眶“你是不是又欺负人家了?说。”
徐海帆唇角抽搐“……我欺负他?我敢欺负他?我活腻了吗?”
纪凡满头黑线“阿姨,您误会了……”
海夏扭过头,硬生生扭转唇角弧度,堆出一个最最温柔的笑容“凡凡别怕啊,考试什么的,过去就过去了。你看,以前阿姨理化生天天不及格,现在还不是照样过得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