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遭景色变得模模糊糊,他叼着摘下最外层的连指手套,伸手去扯扣在后脑上的眼镜带,却被按住了手。
“你干什么?”前方那团黄色的影子停下来,问道。
见他半天比划不清楚,那人弯下腰来仔细查看。纪凡视力受限,一扬脑袋,结果两人的护目镜就轻轻磕了一下。
他们距离太近了,除了护目镜,碰到的还有鼻尖。
纪凡的鼻子几乎立刻就红了起来。
纪凡:“唔!”他鼻头偏尖,所以格外的脆弱,挨撞之后眼睛猛地一酸。
也幸好护目镜起了雾,藏住了他眼眶泛红的丢脸模样。
“疼吗?”傅明渊立刻摘下外层防水手套,戴着抓绒手套的修长手指笨拙地按上了发红的位置,“这里疼?”
纪凡:“……”不揉还好,一揉他特么都想哭了——傅明渊隔着层手套,力气没轻没重的,恰恰按在了神经最丰富最敏感的地方。
这家伙是真的不会照顾人啊!纪凡绝望地想。
他后退一步,捂着酸痛的鼻子猛摇头。
“真没事?要不要我……”傅明渊狐疑地上前一步,想去拉他的手。
话音未落,纪凡就慌乱地朝后一退,啪唧坐倒在雪地里。
傅明渊:“……”
眼前的人裹得跟个粽子似的,一屁股陷进厚厚的雪地里,手脚悬空,半个人都埋在里面,挣扎了半天都站不起来。
这种奋力扑腾的模样有点……有点可爱?
傅明渊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唇角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
他带着恶趣味欣赏了好一会儿,直到纪凡精疲力竭放弃挣扎,才矜持地道:“嗯,要我拉你吗?”
纪凡:“……”还不是都怪你吗?他连瞪人的力气都没了,有气无力地点点头,举手伸到半空中。
傅明渊望着他的手,有点出神。
他还记得这双手的触感,薄薄的,软软的,带着热气。此刻,弹力手套勾勒出流畅优美的线条,五指伸展开来,像雏鸟一样充满信任,仿佛等着谁去握住。
纪凡等了半天没等到,又看不清楚,还以为自己伸偏了,无意识地在半空中抓了两下。
下一秒,手就被紧紧地抓住,整个人都被拽了出来。
傅明渊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替他掸去身上的雪子,口中淡淡道:“这都能摔倒,笨。”
纪凡:“……”真是恶人先告状!
正巧傅明渊低着脑袋在帮他掸雪,他报复性地抬手一抓,本想揪对方的帽子,谁知却揪住了耳朵。
傅明渊:“……放手。”
纪凡抓着他的耳朵,有点为难。
他没法说话,原本只是想拉拉帽子,表达一下不满而已。但眼下,你让我松手就松手,岂不是很没面子?
纪凡转转眼珠,手上的力道更紧了些。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手底下的耳朵好像有点升温。
“喂,你不要得寸进尺啊。”傅明渊狼狈地威胁他。
以为人人都和你一样吗?纪凡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轻不重地捏了几下以示报复,随后依言松手,还替他正了正羊绒帽。
傅明渊没回应,只是重新按下了他拉扯眼镜带的手。
“别摘下来,当心雪盲症。”
纪凡指指镜片,可是起雾了啊。
“有点旧了,没办法。”傅明渊检查了一番,“待会儿舔舔,大概能撑到回去。”
对哦,游泳的时候泳镜不都可以用唾液防雾?虽然是临时的,只能撑20分钟左右,但也好过一直当瞎子鸭。
纪凡当时就打算付诸行动,结果又被制止了。
“我的祖宗,”傅明渊都无奈了,单手捂着他的嘴,“现在室外零下20度,你舌头是不想要了吗?”
纪凡“啊”了一声,老老实实垂头认错。说实话,他穿得暖和,周遭阳光又明亮,很容易就忘记了,他们正身处于全世界温度最低的大冰柜中。
科考站一般是由数栋独立房屋组成的建筑群,这样的设计也是出于降低风险的考虑。
集装箱状的房屋之间完全隔离,连供暖设备都互相独立。
他们走过一栋栋死寂的小房子,能看到长久失去供暖的窗户上结满厚厚冰霜。有一部分甚至冻裂了,像一只只空洞的眼睛,干瞪着,任由寒风呼啸涌进室内。
不知怎的,纪凡觉得这场景有些吓人,不自觉地往傅明渊身边靠了靠。
常年居住在寒冷地区的人们都知道,一旦积雪没过膝盖,对行动的影响就会大大增加。
纪凡就正处在这尴尬的状况。他比傅明渊矮了一个多头,积雪刚刚好没过膝关节,每走一步就跟拔萝卜似的,得把腿用力往外扯,累得气喘吁吁。
他十分羡慕地望了一眼傅明渊的两条长腿,心中暗想,回家一定多喝牛奶好长高。
——这个世界对矮子真是充满恶意。
纪凡一声不吭,咬牙追着前方的人,但傅明渊很快发现了异样。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他轻易地觉察到纪凡过速的心跳。
两人站定,纪凡呼吸很急促。傅明渊垂眸往下看了一眼,立刻发现了问题所在,戏噱地挑了挑眉。
就在纪凡做好准备等他嘲笑自己个子矮的时候,突然感觉身子一轻。紧接着,他就攀上了一个有力的脊背。
双脚离地的感觉很吓人,纪凡下意识紧紧收拢了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