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干什么?”纪桓冷冷道。
“什么干什么?我教训我女儿,干你屁事?”男人大力一挣,谁知竟没能挣脱开,下一秒,便被几个男老师七手八脚地按住了。
女老师赶紧搂着赵安躲到一旁。她也不哭,仿佛是吓破了胆,眼神发直地缩在女老师怀里,一个劲儿地发抖。
“这里是学校,”校长皱眉,“你——”
“我什么我?我女儿我教训不得?”男人双目一瞪,怒视角落里的赵安,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诸如“赔钱货”、“白养你”之类的话。
“有病就去看医生。”纪桓冷笑一声,“打女人算什么本事?”
“你——”
“这位家长,不要太激动。”校长头疼地劝道,“你也不问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妈X的,都被叫家长了还能是什么好事?送你来学校就知道丢人……”
办公室里吵吵嚷嚷,闹成一团。
自从那一巴掌打下去,纪凡一直呆呆望着赵安,闻言突然回过神来,猛地打了个寒颤。
“嘘,”纪桓搂着他,快步往外走,“别看。”
“不,姐,她——”纪凡下意识地挣扎着回头,却被姐姐按住了脑袋。
她语气平静:“别看。你救不了她的。”
事情彻底脱轨,发展成了一出闹剧,就连徐海帆也被震住了,他呆立了好一会儿,才赶忙追出来。
三人走到角落里。纪凡仍努力回头张望着,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纪桓掰正他的脸,轻声道:“小凡,你知道‘养象’的故事吗?”
养象人的诀窍,就在于从大象小时候开始控制它。小象的脖子上拴着细细的铁链,一顿顿毒打和饥饿让它明白,绝对不可以挣脱这根链子。到最后,即使小象变成了力大无穷的大象,也依旧被这根细铁链栓的死死的。(1)
它真的挣不脱吗?并不,只是长久以来,这根链子拴着的不止它的脖子,还有它的精神。
就像赵安,她不是毫无反抗之力,而是已经彻底丧失了反抗的意识。
“这是个‘心灵鸡汤’里的老故事了,”纪桓道,“或许不该由我来说,但是纪凡,我不希望你变成她那样。”
“你已经变了好多,”她伸手梳了把纪凡凌乱的头发,神色很温柔,“看到你敢于当众说出自己想要的东西,我不知道有多开心。所以,我也希望,你能坦诚地和‘她’谈一谈。”
纪凡的心已经乱了,眼前反反复复播放的,全都是那惊天动地的一巴掌。他嘴唇嗫嚅,眼眶干涩,也不知是为了赵安难过,还是兔死狐悲的伤心。
其实纪桓说的不错,他的确慢慢改变了。
他学会了反驳同学的不正当要求,质疑老师的结论,甚至敢于冒着被嘲笑的风险谈起理想。
可是,赵安挨的那一巴掌,像是揍在他心上,将他重新打回了龟壳里,不断提醒他,一直以来,强势的母亲是怎样控制他的人生的。
——你要学会反抗。纪桓说。
纪凡喉结滚动了一下,闭上眼,轻声说了实话:“……我不敢。”
纪桓搂住他的手臂紧了紧,一下一下抚过他的脊背:“别哭。”
“我没哭。”纪凡埋在她肩膀上,小声道,“我……只是不太敢。”
“不要急,慢慢来。”纪桓道,“你决定了的话,我可以陪你一起。”
纪凡想了想,点点头,又摇摇头:“……给我一点时间。我想……自己跟她说。”
两人又拥抱了一会儿,纪桓才松开他,有点不好意思地捋捋头发:“闹成这样,你们先回去上课吧。那个女同学那里,我会想想办法。”
徐海帆拉过纪凡,拍胸脯保证:“放心去吧桓姐,我会照顾好阿凡的!”
纪桓勾起唇角:“这么积极,是怕我再揍你啊?”
徐海帆:“……”黑历史请不要再提。
三人在楼梯口分别,徐海帆拽着纪凡走回教室。一路上,他见纪凡的脸色好了些,便道:“我靠,赵安是她爸亲生的吗?忒吓人了也。”
纪凡挑眉:“这么一比,是不是觉得我妈简直像个大善人?”
“可别,”徐海帆皱皱鼻子,“你妈也就是不打人而已,冷暴力也没好到哪儿去啊。”
纪凡没有答话。
“欸,我瞎说的,别往心里去。”徐海帆道,“等高考结束,还不是天高任鸟飞,怕她呢?”
“不,不是这个。”纪凡道,“我刚只是在想,我大概知道赵安为什么要铤而走险了。”
“嗯?”
“她最近不是主攻物理竞赛么,别的科目都放到一边。数学小测验的时候,她精神就不太对,完全是慌了神。”
徐海帆点头:“是啊,一阵子不练习就容易生疏。而且像她这样,越担心,越容易卡思路。压力太大了吧?”
“大概……是怕考砸了挨打吧。”纪凡叹了口气。
“不是,她抄你答案,反过来诬陷你,你还要替她说话?”
纪凡摇摇头:“不,我没原谅她。”
——倘若今天不是他姐凑巧赶来,还不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收场。如果坐实作弊,他背个处分都算是轻的,更不知道他妈会作出怎样的反应。
“可是……看到她爸那样欺负她,我只觉得很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