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江添出现在门口的时候,他有几秒没反应过来,许久才“哦”了一声,亮了眼睛说:“小添啊?今天不是开学么?”
江添扶着门框喘气,“嗯”了一声。直到这时他摸向口袋,才发现自己去礼堂开会没带书包,手机还藏在包里。
“跑这么急干什么?”老头颠颠过来。
江添低下头,他咬了一下牙关,才把那股酸涩的感觉咽下去。问老头:“盛望来过么?”
“没啊。”
意料之中。
江添点了一下头,动作却生涩艰难。他跟老头借了手机,给盛望打过去。
电话响了几声被接起,他心脏瞬间活了过来,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高天扬在那边说:“添哥……”
他心脏又砸回了地底。
“盛哥书包在教室里。”高天扬低声说。
江添挂了电话,在老头的通话记录里翻找到了盛明阳,又拨了过去,对方已关机。
他又叫了车冲回白马弄堂,屋内空无一人。孙阿姨临走前打扫过,整个房子里漂浮着洗洁剂的味道,因为潮湿未散的缘故,空旷得让人发冷。
他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一无所获。最后抱着微乎其微的希望跑到附中北门那个一天也没住过的出租屋。
里面一片冷清,他知道没人,他也没带钥匙。但他站在那里,还是忍不住敲了门。仿佛多敲几下,会有人从里面开门迎他进去似的。
因为他记得有人说过,不会把他关在门外的。
可他敲了很久也没人来开。
他从小到大都习惯扮演着类似成年人的角色,照顾丁老头,照顾江鸥,照顾他自己。他把所有能扛的不能扛的都背在身上,虽然很累,但他一直觉得自己承担得来。
以至于有时候会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什么都不怕,什么都担得起,他无所不能。
可当他18岁,真正迈入成年,才发现有太多事情是他顾不全的。他像个拙劣的瓦匠,拆了东墙补西墙,左包右揽却捉襟见肘。到头来,他连跟盛望站在一起这件最简单的事都做不到。
他也才意识到,他跟盛望之间的牵连密密麻麻,却细如发丝,全都握在别人手里,只要轻轻一松,就会断得一干二净。
城市那么大,人来人往,周围密密麻麻的面孔模糊不清,他怎么跑、都找不到想见的那一个。
第93章 苦夏
江添再次见到盛明阳是这天中午, 在兵荒马乱的医院。
他们谁都不想把事情捅到江鸥面前, 但偏偏忘了一件事——世上从没有密不透风的墙, 而学校恰恰是流言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江鸥开完年级家长会,打盛明阳的电话无人接听,只有一条微信留言说“有点急事, 晚归”。因为季寰宇的关系,她跟盛明阳本就处在将断未断的矛盾期,又因为身体缘故, 生意那边也不再插手。所以她看到微信并没有多问, 而是跟着大部队去了明理楼,想跟江添盛望打声招呼再走。
结果在走廊间听到了那些关于她儿子的传言。
高天扬认识江鸥, 也是最先发现她状态很不对劲的人。盛望江添的手机书包都在教室,他只能辗转回拨上一个号码, 电话便通知到了丁老头那里。
于是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江添赶回附中时,迎接他的就是这样的一团乱麻。
那一瞬间他感觉有人在跟他开一个荒诞玩笑, 他明明已经很用力了,却好像总是慢了几秒。他没赶上第一步,就注定错过所有, 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车厢一节撞上一节, 撞得天翻地覆、面目全非。
而他只能站着,看着。
他不善言谈、不善发泄,是个徒有其表的哑巴。
盛明阳赶到医院的速度已经很快了,他出电梯的时候,看到江添坐在走廊某个无人的长椅上, 支腿弓身,头几乎低到了肘弯。眉宇轮廓依然带着少年人的锋利感,却满身疲惫。
他本来是想说点什么的,他带着满腔强压的怒意而来,看到了这副模样的江添,忽然张口忘言。
那一刹那,他蓦地意识到眼前这个大男生其实跟盛望差不多大……
他好像从没真正意识到这一点。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又被压了下去。江添听见脚步朝他看了一眼,又下意识瞥向他身后,电梯里空无一人,锵啷一声又关上了。
盛明阳皱着眉,片刻后开口道:“盛望没来,我托人照看了。”
这种向别人交代他儿子行踪的感觉很古怪,他心里一阵烦躁,刚压下去的火气又翻涌上来。但他做不到像对盛望一样跟江添说话,他会下意识克制、打官腔。
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其实根本没有真正把江添当成家里人。
江添从椅子上站起来,他其实比盛明阳高,虽然有着少年特有的薄削,依然会让人感到压迫。他说:“我的问题,你别骂他。”
盛明阳觉得很荒谬,明明是他的儿子,别人却在越俎代庖,好像他是个大反派存心害盛望一样:“你什么时候见我骂过他?”
他反问一句,实在不想多说,匆匆进去了。
盛明阳从没见过江鸥这样歇斯底里的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她会疯或是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总之,跟他当年认识的人完全不同。他们之间要说有多深的感情,并不至于,只是刚好有这么一个人,刚好勾起他对亡妻的几分怀念,刚好合适。就好像江鸥最激烈的感情也不在他这,而是给了季寰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