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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垂眸扫了一眼,老头看的那页里夹了四张照片,一张是个大合照,几个大人带着七八个孩子,照片受过潮,表面花了一小半,根本看不清几张脸,还有三张照片好像是同一个小男孩。
    “老照片,有些年代了,你们现在都不洗照片了。”丁老头咕哝着。
    盛望指着那三张照片问:“这谁啊?有点眼熟。”
    “这是两个人。”丁老头没好气地说。
    “啊?”盛望见他不介意,弯腰细看,这才发现男孩还是有区别的,其中两张嘴角天生微翘,有点笑唇的意思,另一张里的男孩抿着就是一条直线。而且照片也不是一个年代。
    他看了一会儿,居然从那条直线里看出几分江添的影子。他指着照片迟疑道:“这是江添啊?”
    “嗯!”丁老头笑了一下,点点头。
    照片里的男孩大约五六岁,模样还没张开,但五官已经极其好看了,尤其是眼睛。他仰着头站在门边,看着低矮院墙上趴着的一只猫。
    盛望又看了几眼,终于根据纹路认出来。那是江添微信头像里的猫,只是要小很多。
    “他那时候还小呢。”丁老头说。
    既然这张是江添,那另两张跟他很像的男孩……
    盛望猜测道:“这是江添他爸爸?”
    丁老头的笑容瞬间消失,两颊的肉拉下来,老态便很明显了。他垂眼看了一会儿,叹气说:“嗯,他老子季寰宇。”
    盛望有点讪讪的,听这口气就知道丁老头不喜欢江添他爸。
    老头戳着照片说:“这个季寰宇啊,特别不是个东西。小添以前可怜啊。”
    盛望心下莫名一跳,问道:“他小时候过得不好啊?”
    “不好,跟流浪似的。”丁老头说,“他小时候,小季……季寰宇跟小江都忙,忙得根本见不到影子的,就把他放在这里,跟着他外婆住。你知道,人老了啊,身体说不准的。”
    他点着太阳穴说:“他外婆这里不太好,有点痴呆,一会好一会儿不好,有时候一整天都不记得做饭,小添那时候小,也不太能搞。我呢,看不下去,就每天逗他过来,给他带点饭走,他跟他外婆一起吃。”
    “后来他外婆彻底不清醒了,不认人,老把他当别人家的小孩,在里面锁了不给他开门。老人家嘛,也不好怪她,小添就来我这里。”
    “他脸皮薄,不好意思说自己没门进。但我看得出来的,我知道的。”丁老头说,“我每次呢,就说让他来帮我一点小忙,然后留他在这里睡觉。”
    “后来没两年,他就被送走了,去他爸爸那边住。”丁老头说,“他爸妈因为不在一起工作,分在两个城市,两边跑。谁有空谁带,哪里都住不久。”
    “我就看他一会儿带着东西去这家,一会儿去那家,好像谁都不亲,哪里都不留他。”
    第37章 驻留
    十年前, 这间院子甚至比现在还显局促。
    梧桐外的那片居民楼刚刷过新漆, 乍一看齐整漂亮, 把犄角旮旯的几个老房衬得尤为破落,丁老头就是最破落的那一户。
    但那时候他个头还没缩,精神足, 力气也大。会在屋檐墙角堆叠瓷盆陶罐,伺候各色花花草草,还养了一只叫“团长”的狸花猫, 免得老鼠在家里乱窜。
    “团长”是丁老头带过的最好养的猫, 比狗还通人性,指哪儿打哪儿。当初把江添骗进屋靠的就是它。
    五六岁时候的江添跟后来一样不爱说话, 总是闷闷的。但毕竟还小,容易被吸引注意力, 也容易心软,只要“团长”往他脚上一趴, 他就没辙。
    梧桐外这一片的住户都是几十年的街坊了,相互知根知底。老人们没什么娱乐,就爱凑在一起聊天下棋, 家长里短就都在这些茶余饭后里。
    丁老头不爱扯闲话, 但有一阵沉迷下棋,下着下着就把江添外婆的病情发展听了个齐全。他本来就跟江家认识,又很喜欢江添,一来二去几乎把他当成了半个孙子。
    老头经常给“团长”发号施令,“团长”就趴在院墙上等, 一看到江添路过,它就猛虎下山去碰瓷。
    江添经常走着走着,头顶突然掉猫。他明明已经急刹车了,那猫还是直挺挺地倒在他鞋上,软软一团。
    丁老头尤其喜欢看那一幕——小孩惊疑不定,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好僵在原地跟猫对峙。这时候,他就会吆喝着去解围,顺便把江添拉进院子。
    有时是包好的馄饨饺子、有时是简单的清粥小菜,有时会蒸两条鱼或炖点汤,老头想尽办法给江添捎吃的。
    小孩脸皮薄又倔,你问他吃饭了没,他总点头闷声说:“吃了。”
    你问他为什么不回家,他总顶着一张不爱玩的脸说:“出来玩。”
    老头印象最深的是一天傍晚,他前脚听说江家外婆最近不认人,连外孙都会误锁在门外,后脚就在自家院墙外看到了江添。
    他那时候很瘦,手长腿长,依稀能看出少年期的影子。他拎着书包,脖子上挂着的钥匙绳在手指上卷了好几圈,纠结地缠绕着。一看就是取下来过,却没派上用场。
    丁老头拍着他的肩,弯腰问他:“吃饭了吗?”
    他第一次流露出几分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说:“吃了。”
    巷子里晚灯初上,各家飘着饭菜香,是一天里人间烟火味最浓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