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飞机时已经是深夜了。作为甘肃省的省会城市,兰城远远比不上魔都来的繁华,一走出机场,于斌还以为来到了哪个三线城市。大街上不但行人稀少,就连出租车都没几辆。虽然现在已经入冬,兰城的天气已经开始冷了起来,但如此冷清的人气还是让于斌有些吃惊。
陈涛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本来是想请当地帮忙的人带我们过去的,不过现在太晚了。还好我在上飞机前要到了地址。师傅,我们要去红古区。”
“红古区?”出租车司机有些不乐意,“有点远,而且那里也人也少。”
陈涛从口袋里掏出五张红票子,立刻让司机的脸色多云转晴:“上车,知道红古区具体哪儿不?那地方可偏,这大半夜的你们也不好找。”
“红古区土城路万里墩。”
“万里墩?那地方可是出了名的贫民窟!你们两个小年轻去哪儿做什么?”出租车司机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说道,让于斌感到有些担忧,“先说好,我只把你们送到那附近,那地方白天还能走一走,到了晚上连警察都不敢去!你就是再给一倍的价我也不进去。”
陈涛朝于斌安慰道:“别担心,应该不会有事的!”
一路无话,一个多小时之后,出租车司机扔下两人,用逃命般的速度调转车头就跑了,很显然这里不是什么善地。
于斌也是这么认为的。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低矮的平房区,房屋破旧且杂乱无章,地面上污水横流,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怪异的味道,仿佛是一大桶泔水经过发酵之后猛地被打开了盖子。
街道两侧甚至有一些平房因为长久的腐化而倒塌,留下残垣断壁错落点缀在周围的民宅中间。
毫无疑问,正如出租车司机所说的,这里是不折不扣的贫民窟!
于斌不敢相信,据孤儿院的人说,当初来领养沈天怡的那户人家开着不错的小轿车,夫妇两个都穿得很光鲜,而且还当场支付了一大笔领养费,怎么想都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
陈涛显然也被这样的光景所震惊了,好在他没有于斌想得那么多:“别发呆了,都这时候了,看样子周围也不可能有什么旅馆,要不然还是想办法先找到天怡吧!”
于斌点点头,他并没有觉得陈涛的提议有什么问题,这片贫民窟让他对沈天怡的处境很担心。
虽然已经是深夜,但对于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人来说,只要还睁着眼睛,就必须为填饱肚子想办法。所以这里多的是愿意给于斌带路的人。
给了对方一百华夏币,眼前这个穿着厚重破旧军大衣的老人听完于斌的描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示意于斌跟他来。
于斌绝不会认为自己运气这么好,随便找个人就正好认识沈天怡的,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女孩在这一片贫民窟中很有名,有名到了随便一个老大爷都知道她。
在一片阴暗而崎岖的小道上走了十多分钟后,于斌看到了远处的那片“住宅”。与其说是住宅,还不如说是一排排的集装箱,锈迹斑斑的铁壳上满是锈蚀出来的孔洞,没有窗户,只能勉强从那些孔洞中透出的微弱光纤里推测出里面是否住着人。
一个瘦弱的女孩正蹲在地上,用手搓洗着脚边一只塑料脸盆里的衣服。比普通人更优秀的眼神让于斌能够看到女孩那被冻得通红的双手。不止双手,因为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单衣,女孩的整个身体都在瑟瑟发抖,但是却强忍着寒冷,不停的用搓洗来运动身体,抵御寒冷。
当于斌看到这个女孩的时候,前世和今生所有对她的记忆,就全部涌入了他的脑海,最终和面前这个女孩重合。
“我去买点东西。”看到于斌的反应,陈涛哪里还会不知道结果,早就通过游戏和于斌培养出了默契的他,立刻跑出去找最近的商店买御寒的衣物和食物。
于斌慢慢的走上前,毫无灯光的棚户区,在黑夜的笼罩下,除了一点点月光之外,再没有任何的光亮,这使得女孩没有注意到任何的异常。
“天怡?”于斌仿佛不敢相信一样,低低的叫了一声。
女孩似乎没有听到,浑然未觉。
“天怡!”于斌的声音大了一些,终于惊动了女孩。
女孩迅速的抬起头,看向于斌的方向,但是因为没有灯光,所以根本看不清楚于斌的脸。
“你是?”女孩迅速的端起脸盆,站起身,一边慢慢的往后退,一边问道。
“天怡,真的是你,我是于斌,你于斌哥哥,天星福利院!”女孩一出声,于斌终于彻底的确定了眼前的女孩就是自己要找的沈天怡。
“于斌哥哥?于斌哥哥!”女孩努力的回忆了一下,终于记起了这个名字。
“天怡,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于斌快步上前,想要接近女孩。
然而出乎于斌意料的是,女孩却又快速的退后几步,身体几乎要靠到集装箱上:“于斌哥哥,那个,我只是在这里做志愿者,帮这里的病人洗一下衣服,你别过来,这里脏。”
可是现在的于斌又怎么可能相信这种话,大踏步的跨前,于斌一下子站到了沈天怡的面前。
接着月光,于斌终于看清楚了眼前这个女孩的那张脸。
当初在福利院里,被称为最可爱最有灵性的女孩子的沈天怡,此刻哪里还有当初那张圆润的瓜子脸。
头发焦黄,皮肤粗糙,脸上更是沾满了铁锈和泥灰,两只耳垂上,大大的冻疮让于斌看着心疼的不行。
可以说,除了那双还带着一点灵气的眼睛之外,于斌几乎无法在这张脸上找到任何当初那个丫角高束的女孩的一点痕迹。
一头参差不齐的短发,明显是女孩用什么粗糙的东西直接绞短的,想来是因为没有钱去理发。
“于斌哥哥,别,不要看丫丫,不要。”沈天怡终于退无可退,靠到了集装箱上,死命的将脸转开,不想让于斌看见。
丫丫是沈天怡的小名,当初在福利院的时候,于斌一直是这么称呼她的。
于斌却毫不在意的伸出双手,捧起沈天怡的脸,用力的将她扳了过来,仔仔细细的端详着。
然而一声铁器敲击的声音从一旁传了过来。
集装箱上打开了一扇铁门,从铁门里透出来的大片昏黄的灯光,给铁门周围的区域带来一片光晕。
“吵你mb,小崽子!叫你洗个衣服,你他妈又拿什么翘!”从铁门里走出来一个面向凶恶的高瘦男人,手里拿着一只空了一半的啤酒瓶,冲沈天怡吼。
当高瘦男人看到于斌正捧着沈天怡的脸仔细端详的时候,楞了一下,然后立刻口吐污言秽语:“我还以为怎么了,原来在偷腥,你娘是个婊子,你也是个烂货,这么小就知道找人了?嘿嘿,我叫你卖肉,你不肯,还拿刀子扎脖子,原来是早就有相好的了。”
对男人的污言秽语,于斌却充耳不闻,他现在的脑子里想的,只有沈天怡。
于斌还清楚地记得,前世当他再次见到沈天怡的时候,她虽然不算过得很好,但至少也是穿着普通的衣服,和一群普通人一起逃难。而且那个时候,她的相貌虽然也说不上漂亮,但绝对没有这么糟糕,头发也没有发黄,还是一头披肩的长发。
当时于斌还以为沈天怡和他一样,虽然生活不算富裕,但也算是过得去,因此也就没有多问她以前的事情。
现在看来,恐怕在前世两人分开的那几年,沈天怡的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于斌不认为自己的重生,能够把沈天怡的处境变成整个样子。
“他妈的,老子在跟你说话,小兔崽子,你他妈还学会摆架子了?”高瘦男人见于斌没有任何的反应,不禁觉得自己的面子挂不住,抡起啤酒瓶就要冲过来。
沈天怡见状,立刻挣脱开于斌的双手,跑到高瘦男人的身边,一把握住啤酒瓶子:“哥,快走,别管我了,你走吧!”
“小骚婆子,吃里扒外的玩意儿!”还没等于斌有动作,高瘦男人空着的另一只手已经一个巴掌狠狠的扇到了沈天怡的脸上,立刻在那张冻得通红通红的脸上留下了一只发青的手印。“吃老子的,睡老子的,现在还养野男人。要不是看着你还能干活,老子早他妈把你送去前面卖肉去了。”
男人似乎还想要再给沈天怡来一巴掌,可惜的是,还没等他的手抬起来,早已怒火冲心的于斌已经一个箭步上前,狠狠的一拳砸在了男人的小腹上。
这还是于斌看在沈天怡维护这个男人的份上,手下留情了,要不然,只要一个膝顶,于斌能保证这个男人直接昏死过去。
“哥,你怎么,你怎么可以,快,你快走吧,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电光火石间,看到男人被于斌一拳打翻在地的沈天怡,根本没有任何的喜悦,而只是用颤抖的声音叫于斌离开这里。
“哇,谁,咳咳,谁他妈也,咳,谁也别想走!”因为剧痛而倒在地上的男人用力的将手里的啤酒瓶子砸到了集装箱上,发出了一声巨大的响声,“咳咳,打了老子就想跑,咳,没门儿,哈,哈,老子告诉你,今天老子就把你们两个,咳,咳咳,都他妈卖到前头去接。”
不多一会儿,一大群脚步声从黑暗中响起,于斌转头一扫,看到这条棚户区的小巷两头,出现了不少人。
这些人都是男人,和被于斌放倒的家伙一样,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于斌能够感觉到这些家伙的不怀好意,而且他的眼神很好,甚至看到了有好几个人的手里,还拿着刀子。
于斌迅速的朝那扇打开的集装箱门里面看了一眼,除了一张用纱帐遮起来的木板床之外,里面并没有其他人。
“丫丫,进去!”于斌低声朝沈天怡说。
“不,哥,你快走,快走,别管我。”沈天怡却毫不在乎那几乎被扇得肿了起来的脸,只是一个劲的拉着于斌的手臂,叫他逃走。
“听话,乖!”于斌用力将沈天怡拉了一把,然后把她推进集装箱里面,用和小时候在沈天怡生病时哄她吃药一样的语气说道,“没事儿,一会儿就好。”
于斌说完,把铁门一关,然后,像看死人一样,看着在地上爬着,想要远离他的男人。
“你们他妈的等什么?给老子废了他!”爬开了几步,似乎是这点距离给了他足够的勇气,男人大声的朝那些围上来的手下吼道。
“斌子,没事儿吧?”人群外面,突然出进来一个声音。
“没事儿,天怡在这儿。”
“那行,注意别闹出人命。”人群外的声音说道。
然后,倒在地上的高瘦男人就仿佛看到了超人一样,看着于斌和买东西回来的陈涛两个人,干净利落的将他的那些手下全部收拾了。
“好了,斌子,这里不是那里面,闹出人命不好收拾。”陈涛阻止了于斌再对躺在地上的高瘦男人动手。“你去看着心怡,这里我来。”
至于其他那些手下,已经被他们两人都放倒在了地上,想来也不会有人想要再上来尝尝苦头。
于斌点点头,重新拉开铁门,走了进去。
陈涛则蹲下身,朝目瞪口呆的高瘦男人说道:“说吧。”
“说,说什么?”很显然,高瘦男人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醒过来。
“说那个女孩的事情,你是谁,为什么会和那个女孩在一起。”陈涛努力学着他父亲的样子,倒也把这个高瘦男人给唬住了,“我话先说在前头,我那个兄弟的脾气可不怎么好,再说这地方实在不像是什么正经地方,想必死一两个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说,我说,我叫狼哥,哦不,不,我叫狗子,别人叫我狼哥的。”高瘦男人听到陈涛的话,还以为自个儿是碰上来黑吃黑的了,要不然,这两个人咋下手这么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