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如峨嵋,细细弯弯的一条,还有银河点点,忽明忽暗。夜空下,宽阔的官道犹如巨蛇一般蜿蜒在大片大片的田地间。静谧无人的官道两旁,密排着两排用来防风绝尘的杨树,阵阵晚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
弯月渐渐西移,和暖的风变得越来越紧,还有些凉,天上也起了乌云,直到不见一丝月色与一点星光。
枣阳亭旁的一座紧邻官道的土丘上,有二十七八人埋伏其间。这伙人年纪都差不太多,年纪大的三十出头,年纪小的将近二十。全部都是贴身短打,上边束袖、下边裹腿、中间紧腰,还一溜的藏青色,或环刀、或铁剑、或弓箭、或手戟,都是游侠盗贼夜行的打扮。
一伙人分布土丘四周,伏身缩首,一边探查着周围,一边监视着枣阳亭里面的动静。一个人趴在土丘靠近官道的一块石头上,望还依稀留着几个亮点的枣阳亭里张望了一会儿,又跑回了土丘中间的浅沟里,对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说道“冯军侯,夜已深,路上无人,不如此时动手?”
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人年纪大一些,三十多岁,黑脸黑须,腰后交叉插着两柄环首刀,自带一些威严。这个冯军侯的“军侯”不是名字,而是这个本名叫冯吉的人曾经在军中担任过军侯,后来因为杀了人犯了事流落江湖,不过这个称呼倒是一直留了下来。冯吉看了看天色,说道“不急,等夜再深一些。此事事关重大,若有一点败露,家主那里,我等都难逃一死!”
“可是看时辰,这枣阳亭就要关门了,只怕夜长梦多。”
“关门又如何,一个小小的枣阳亭还能难倒我等?”冯吉瞥了一眼说话的那个人,指了指枣阳亭的方向,又说道“我且问你,你可知对付一个小小的枣阳亭,家主为何派这许多精干人手?”
那人想了一想,说道“家主曾言,这枣阳亭不好对付,上回王乔三十余骑,都折在了里面。”
“确实如此,”冯吉点了点头,又说道“不过那也是事出有因,当时有一士子与一剑客恰好路过此处,二人组织里民、布下陷阱,以有备防无备,王乔又冒失轻敌,这才吃了大亏。可此时那二人早就住进了酸枣县城里,不在此处。强敌不在,今夜又是我等以有备攻无备,十人足矣。”
那人这回想不明白了,又问道“那……又是为何?”
“此行不为杀人越货,只为寻回一封书信,此封书信甚为重要,需得万无一失才好。故此,家主才派了这许多人手。”
“书信?”这人还真么听过有关书信这回事,又问道“是何书信如此紧要?”
冯吉似乎与这说话的人关系颇为不错,见他又发问,这就趴着那人耳朵低声说道“王乔竖子包藏祸心、早有图谋,此次离开颍川之时便暗中盗走了书信。他这一死不要紧,若是那封书信外泄,后果不堪设想!”
“可是冯军侯,那王乔三十余骑可都死了啊,尸首也都被县寺的人带走了,若他将书信藏在身上,此时定已被搜走,若不在身上,死无对证,这封书信定然再难找到,再来这枣阳亭也是无用啊!”
说到这,冯吉心里虽然明白,但却也不好再多说了,只是说道“家主自由思量,这你却不该多问了,我等但需遵命就是。”
这一伙人就是张家派来的,他们所说的那封书信对颍川张纶甚至对身在雒阳的中常侍张让来说,都极为重要。当时王乔接到了这个盗取军马的任务之后,就瞅准机会顺走了这封信,打算以后有机会卖个大价钱,甚至换个进身之阶,可没想到遇上了姜泫,最后是无福消受了。
坐镇颍川的张纶很快就发现丢失了信件,调查一番,确定是被王乔盗走。但此时王乔刚刚被杀,张纶怕书信落到姜泫和韦驹手中,于是让在酸枣的儿子张彻和其他耳目多方打听。最后得到的结果是,韦驹的调查方向依然集中在庄兴和盗马案上,极有可能根本就没得到那封书信。可王桥已经死了,书信的去处无从查起,张纶为了万无一失,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便从颍川阳翟家中和酸枣张彻的手底下一下子派出二十多名精干门客,以冯吉为首,任务就是彻彻底底搜查一遍枣阳亭,并且还要杀人灭口、鸡犬不留。
天色愈加昏暗,若是乌云散去,便能看到已经月上中天了。可是此时天地间都是黑乎乎的,根本分辨不清时间。所谓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枣阳亭中各家各户逐渐都熄了灯,视线之内再无一点光亮了,冯吉摩挲着腰后两柄环首刀,猛然拔刀在手,低声喝道“蒙面,动手!”
原本已经有些困顿的众人顿时精神一震,纷纷起身扯上了面巾,各自抽出兵刃,活动活动腿脚,猫着腰、碎着步,一脚高、一脚低,下了土丘,穿过树林,越过田野,往桑榆环绕的枣阳亭摸去。
一众人走到南门外,冯吉摆手示意众人停下,低声道“我等分成四队,各队两套弓箭,分取四门。里中只有一人堪称壮士,就住在中间的亭舍里,只要见到他,立即射杀!”
队伍立马分成四份,冯吉带着七个人还留在南门处,只等估摸着其他三队都到位了,再越过高墙打开里门。
大概小半柱香的功夫,冯吉一招手,依然还是低声说道“上!”
这一句“上!”立马就有一个人翻到墙根地下,依靠着墙半蹲住,这就算是搭了一个人墙。冯吉猫着腰上前,踩着他的肩膀借力一跃,长手一探,扒住了墙头。冯吉猱身踊上了墙垛,刚要往墙里跳,就听见里中一声暴喝,如若雷霆“何处贼人敢来这里放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