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那就麻烦你了……小孟。”
“不客气,应该的。”
孟习挂了电话,正要回自己房里时忽然被孟坚国叫住了。
“你等会儿再过去,我和你说点事。”
孟习脚步站定,哦了一声,才慢吞吞地往沙发那边坐了过去。
今天事发突然,他冒着大雨出去找人,宋淮在这种情况下又贸贸然地来到他们家,实在是暧昧得过分,就连他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好兄弟’来解释。
孟坚国为了这两个小辈的事刚才也是忙前忙后,这会儿好不容易尘埃落定腾出空来,他沉默地坐下,抽了根中华。
徐慧芳不喜欢烟的味道,所以他平时都不在家里抽。
孟坚国抽了两三口,掐了,半晌后只问:“小宋爸妈那儿……到底是怎么回事?”
孟习敏锐地注意到孟坚国用词是‘小宋爸妈’,而不是‘你和小宋’,虽然也有秋后算账的意思,但至少没了当头一棒的冲击加成。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三句两句就简单地把宋淮家里的情况给说明了一下。
孟坚国听完挺意外,如果说宋淮是天下父母心中完美儿子的标杆,这也都一点不过分。虽然他不贪心,但是一个聪明稳重、不管是学习还是生活各方面都极其优秀的好学生,谁不羡慕呢?
今天他也算是开了眼界了,没想到还真有父母因为孩子太过优秀而放养式教育的,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我跟您说这么多也不是让您可怜他的,宋淮这个人天生就聪明,学什么都快,可以说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就父母和家庭这一项学得头破血流,还没拿到及格。”
孟习说到此处,声音都低了两个度,“我跟您说这些是得跟您交代一下今天到底是什么情况,您听个响就行,回头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
他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可他爸妈知道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宋淮心气儿本来就高,要说尊老爱幼匡扶正义这种事他不一定会做,但是要他矮人一头、把自己置于劣势,就决然不可能。
好歹相处这么久了,他那个脾气孟习早就摸得一清二楚。因为不想受制于人、不想向他人求助,所以干脆每样都做到最好。
但凡他放下那么点尊严,也不会因为一个皮肤饥渴症把自己逼到之前那个地步。
孟坚国原先只是想抛个话题过渡一下,没想到背后还藏着这么一段事。
他原先还想让儿子安慰几句,可转念一想,父母离异对于许多孩子来说,都是一条无法跨越的伤痛。这世事皆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他们这些旁观者不可能感同身受,又有什么立场去劝说呢?
“行,我知道了。”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斟酌道,“他这几天情绪估计不会太稳定,正好你们还在放假,那就让他在咱们家多住几天吧,就当是散心了。”
这也是孟习的意思,逃避没用却又有用。也许他终究要面对父亲离开的现实,但是无论如何,只要当下他过得开心,那就好了。
“行了,你也别在我这儿坐着了。”
孟坚国挥了挥手,态度宽松了许多,“他不是发烧了吗?你去照顾他吧。对了他平时爱吃什么?有忌口没有?我看外面的雨过会儿就停了,等会我去超市买点菜,多做点他喜欢的。”
不是说吃到美食也能减压么,他对自己的厨艺还是很有信心的。
“他口味偏清淡,不怎么吃甜和辣。爸你做你们的就行,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呢,醒来也不一定有胃口……给他煮个素粥就行了。”
孟习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打开手机相册给他爸看,“爸你要是没事的话,等会儿帮我去附近商场看看有没有这个……”
·
孟习推门进来时,正好碰上宋淮半昏半醒,眼皮无力地睁了好几次,才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光亮看清了屋内的全貌。
徐慧芳坐在床沿上,离他很近,宋淮恍了下神,一时间没认出她来,“我……我在哪儿?”
他声音沙哑,带着轻微的鼻音。
“你在我家,还记得吗?”
孟习连忙走过去,他妈坐在一旁,他收敛了一下,只握着宋淮的胳膊,担心地道,“刚才我一推门,就看见你在外面呢,把我吓坏了。”
“我……”
宋淮空白了一瞬,高烧和大雨似乎损坏了他大脑的硬盘,他费了些时间才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昨天的记忆。
额翠山山顶云海翻涌、霞光满天,旭日升起的那一瞬间,宋之深回过头来、平静地告诉他,关于自己和赵玉兰离婚的事。
之后他似乎还说了些什么,可是宋淮已经没办法听进去了,那些从父亲口中不断吐出来的话语,全部被意识模糊处理,变成一模一样的复读句子。
父子俩沉默地开车回家,他们刚开到山脚就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嵌在泥土里,车轮被烂泥裹住,这一路都开得极为艰难。
回到临安时大雨依旧不见要消停的痕迹,宋之深正好开到一家超市附近,说要下车去买点食材和饮料。
宋淮一个人坐在车上,透过车窗看见世界都浸在浓重的云雾之中,什么都看不清楚。车厢内的空气里像是掺了几吨的水,满是潮气和阴冷的味道,叫人难以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