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惶诚恐地过去搭话,才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跳槽,就是过来陪小孩散散心,馆长才彻底松了口气,但又有些遗憾。
宋之深讲了一个多小时,散场的时候还有年轻的学生恋恋不舍地说:“教授您明天还来讲解吗?”
听得宋之深不禁莞尔一笑。
从天文馆出来后,宋淮憋了大半天,终于忍不住说:“爸爸,你真厉害。”
孟习从前说的没错,宋之深在他心中就是一切伟岸的标杆。
曾经这个标杆模糊到他快看不清,可是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海上的云雾好似被风吹散,他又清晰地在对岸看到了那杆笔直又高大的世界路标。
陈医生也说,他的心理问题大多源自聪慧带给他的自傲,因为自傲所以自尊,才更加放不下,也更轻慢。
但他的自傲,在父亲面前好像又显得格外渺小。
“这算什么厉害?”
宋之深轻笑一声,摸了摸儿子的头,突然发现宋淮长得很高了,以至于他187的身高,摸儿子脑袋时都不像他小时候那样轻松。
他收回手,道:“你以后会比我更厉害。”
晚餐他们去了小吃街,吃了平时根本不会尝试的烤面筋,麻辣烫,锡纸烤鱼,还遇见了特别友善但是特别会放辣的新疆大哥,不会吃辣的父子俩一边哈气喝冰可乐,一边红着嘴唇吃完了一盘子的红辣羊肉串。
晚上九点,宋之深和宋淮手里各捧了一杯冰果茶,沿着河边公园的小道散心。
走了一天,又是打游戏又是做手工,宋淮有点累了,“爸爸,我们散会儿步就回去吗?”
宋之深道:“不着急,我和你妈请了假,可以晚点回家。”
宋淮又困倦又好奇,“还有保留项目呢?”
“是也不是。”
宋之深没有否认,“走累了吧?年轻人平时不好好运动,现在连我这个中年人都走不过了……上车吧,带你去个地方。”
上了车,宋淮系好安全带,宋之深往他身上盖了条毛毯,把空调开到了合适的温度。
“睡吧。”他打开了导航,“睡醒就到了。”
“这是有多远啊?”宋淮笑道,“您不会打算带我去隔壁市泡汤池吧?”
隔壁市是旅游城市,汤池远近闻名。
“泡澡到哪儿不能泡?咱俩大老爷们也不讲究这个。”
宋之深看了眼后视镜,变道左拐,还是没回答他的问题,“你休息吧,不舒服和我说。”
宋淮凌晨三点睡,早上八点起,总共才睡了五个小时,还消耗了大量体力,早就累得不行,宋之深话音落下的时候他眼皮已经再打架,没两分钟就睡了过去。
宋之深开上国道,途中遇到一次加油站,轻手轻脚地下去加了个油。工作小哥看到副驾上熟睡的宋淮,随口说了一句,“您弟弟啊?”
宋之深打开皮夹,抽出两百块钱,回答:“我儿子。”
“嚯,那您可太年轻了,完全看不出来。”
小哥夸了他两句,帮忙盖上后备箱,宋之深重新上了车,冒着凌晨的夜色继续上了路。
宋淮是在清晨五点时被喊醒的。
他困倦地睁开双眼,父亲递来一个袋装面包,还有一罐带着余温的热牛奶。
“吃点早饭吧,昨天晚上吃的那些都快消化完了。”
宋之深道。
“唔……”
宋淮顶着微乱的头发坐起来,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周围一片漆黑看不太清楚环境,只能看到的重重叠叠的树影,还有隐隐约约的鸟叫声。
不是熟悉的环境。
他一下子就醒了。
宋淮打开车窗往外看了两圈,又打开手机——
手机没电进入了关机状态,也没带充电宝。
他忍不住问:“这儿是哪儿?”
“这是额翠山。”
宋之深开了瓶咖啡,喝完后下巴点了点车窗前漆黑的风景,“我们在盘山公路上。”
额翠山在临安附近的一个小市里,现在还只是4A风景区。
只是这大早上的?开到盘山公路上??
宋淮在座位上坐了一会儿,感觉要么是他在做梦,要么就是宋之深疯了。
“您开到这儿干什么?这回头怎么回去?油够吗?”
宋淮怎么也没想到宋之深说带他来个地方,来的就是荒郊野岭。
几年没碰方向盘,他爸还真敢开。
他忍不住打开车锁,想要下车看看四周情况,车门还没打开就被宋之深拦住了,一把拉了回来。
“山上温度低,又是清晨,你这会儿出去会冻着,先回来吧。”
宋之深给他开了牛奶,安抚道,“放心吧,我查过了,这边的盘山能上来就能绕下去,而且我们停在停车场呢,很安全的。油我在上来之前也加过了,一路跑回家都够用,别担心。”
宋淮闻言这才冷静下来,又有些尴尬,“哦……”
“还有五分钟。”
宋之深忽然道。
“什么?什么五分钟?”
“走吧。”
宋之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利索地从后车厢里拿出两件大衣,给了宋淮一件,“把衣服穿上,跟我走。”
宋淮僵硬地套上衣服跟着宋之深下了车,顺着小道一直往山顶走,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烟灰色的天渐渐被染成了青白色,沿路的灌木树影也清晰了许多,针叶分明,不再是刚才混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