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通夫妻一般不说口角,我们都比较口语化,说吵架。”
孟习在最后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宋之深嘴角礼貌的笑容渐渐僵住。
他突然意识到这好像不太对。
他来见孟习的目的,一方面是想看看能让宋淮早恋的是什么样的人,品行如何;另一方面也存了点跟赵玉兰生气的意思。
不是什么事都不和他说,也没必要吗?
既然如此,那他亲自来问好了。
可是到了现在这一步,他忽然发现这不对。
主动权完全被孟习握在手心里,他要聊什么就聊什么,自己多问一个字,他都能堵得人无话可说。
他们两个的身份好像完全倒过来了,变成……变成孟习在考察、试验他。
“按理来说,您姓宋我姓孟,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去的两家人,您的家事我都无权也无理插手。”
孟习放下杯子,杯底空空如也,磕到桌面上时发出咔哒的轻微声响。
宋之深眼皮一跳,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但是么,”孟习缓缓说,“既然牵扯到我男朋友的事,我就不得不插手了。”
这话说得冒犯,宋之深也顾不得自己的涵养了,皱眉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您别着急啊。”孟习刚才还面无表情的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我给您讲个故事吧。”
“从前有一只小野猫,他喜欢在田里追鸟和蚂蚱,喜欢在河边捞蝌蚪和蜻蜓,喜欢睡在干枯的树洞里。有一天他遇上了一只家养的小母猫,爱上了她,于是天天扒着小母猫主人家的围墙偷看她,时间长了,小母猫的主人给他布置了一个家,给他添了碗和食。小公猫和小母猫同吃同住,很快就有了孩子。”
孟习讲到此处,忽然抛出了一个问题,“您猜后面发生什么了?”
宋之深没有回答,只是眉头皱得越紧了。
“后来,小母猫生下了小小猫,小公猫度过了发.情,期,开始了半家养的生活。他又回到了从前住的小树洞,照样每天捉虫捞鱼捕蝴蝶,偶尔经过小母猫墙头时,会去和她蹭蹭鼻头。”
“有次小野猫翻进墙头,看见一只很小的公猫趴在母猫脚边,他好奇地凑过去踹了踹小猫的屁股,没想到被暴怒的母猫疯狂拍了脑袋,还十分委屈。”
“您知道为什么吗?”
孟习缓缓道,“其实挺简单的一个道理。大多数的公猫,包括很多猫科动物,雄性都是管生不管养的。”
轰——
宋之深猛地站了起来,桌角被他的衣角刮起、整张桌子猛烈晃了晃,咖啡杯哗啦倒下,剩余的半杯冰美式像决口的洪水一般,瞬间淹没了大半张餐桌。
他脸色难看,沉声道,“这就是你的家教?”
孟习不紧不慢地跟着站了起来,抽了两张纸巾敷衍地盖在了不断蔓延的咖啡渍上。
“按我们家的家教,像您这样的父亲,在见到您的第一眼,这杯咖啡就在您的脸上了。”
他礼貌地说,“因为您是宋淮的父亲,所以我已经够客气了。”
这都是什么歪门道理!!
什么叫像他这样的父亲?他做什么了??
宋之深忍不住地深呼吸,心脏提到了喉咙口,浑身都堵得慌。
从回来之后,好像所有都变了,妻子变了,儿子好像也变了。
从前他们家是一副自由转动的齿轮,零件很多,虽然很复杂,但一次故障都没有出现过。直到这次回来,所有程序全部崩塌瓦解,不断有人在警告他,从一开始时中心支柱的左螺母就不合格,但是明明……
明明他的机械模板是复制的父亲母亲,几十年来都安安稳稳地运行着,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此时此刻,宋之深忽然感觉一阵沉沉的无力,连被一个毛头孩子指桑骂槐的愤怒都已经消失了。
我真的,有那么失败吗?
他满眼都是茫然,忍不住喃喃自语,“我到底是做了什么?为什么小兰……为什么你们……”
对于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学者来说,没有什么比否定他本身更为痛苦的事。
宋之深一向自傲于学术上的天分,又时常为自己拥有一个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的律师妻子、一个聪明过人懂事沉稳的儿子而自豪。回临安这一趟,几乎是将他一半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全部无情打碎了。
“你还不明白吗?”
孟习没有一丝痛快,也没有平静,他只是轻声说:“对于你的家人来说,你只是什么都没做,却也是输在了什么都没做。”
“对了,宋叔叔。”
他轻声提醒,“宋淮的出生日期是2001年12月26日,不管是从阳历还是阴历来看——”
“他都不是明年年底……成年。”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对于宋之深的评价好像都是一边倒的,有些小可爱会不太理解他会为什么这样对待家庭,其实就像他说的,他从小就是这样过过来的,小的时候爹娘是人才(见下方附原文),在那个特殊时代,宋老爷子和宋老太太的学识决定了他们不能顾家,只能顾国,所以疏于对儿子的教导。
但是宋之深没意识到的一点是,他并不了解他父母感情的全部历程(后续剧情会慢慢扒),也不明白自己小时候的经历是有当时时代成分在的,他只是想当然地把模板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觉得这样是稳定的、让他觉得安全和自由的模式,再加上赵玉兰也并不是像徐慧芳那样会沟通的温婉女人,她和宋之深看起来很像,但是宋之深的冷是情感缺失,赵玉兰的冷是她不会表达,而他们在相恋时错误地认错了彼此的信号,才导致了后续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