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呈也刚忙完，神色间带了点倦，他端了一杯冒着热气的咖啡，懒懒地斜倚在办公桌前。
    “现在几点了？”温芷着急问。
    “刚六点，饿了么？”顾呈声音温和。
    “六点！”温芷脸色倏然一变，“你怎么也不叫我？！”
    顾呈顿了下，低声说：“我看你太累了，就没舍得叫你。”
    温芷手握拳锤了锤头，“可是我不是说了吗，我时间很紧张——”
    顾呈默了两秒，语气低了低，“抱歉，想着你这两天都没睡好，所以想让你多睡一会。”
    温芷没再说话，又揉了揉小脸，让自己清醒一些。
    恰好这时，办公室门又被敲响，是家里的佣人过来送饭。
    顾呈接过饭盒，见温芷神色还是不佳，放到了桌上，“吃饭吗？”
    温芷静了一会，也意识到自己刚才态度不太好。
    她坐到沙发边，将头倚靠在顾呈肩膀上，轻声说：“对不起，我就是有点烦。”
    “没事儿。”顾呈将两只饭盒打开，顾家的厨子手艺甚好，他俩又都爱吃中餐炒菜，菜色丰富，精致。
    小炒肉、农家小土豆、香菇菜心，白米饭，一字排开。
    温芷这边更清淡点，板栗鸡块、杏鲍菇、白灼娃娃菜。知道她怕胖，配的也是杂粮饭。
    温芷闻着那股属于食物的味道，焦虑的情绪稍稍缓和下来。
    “汤是我妈炖的，你尝尝，家菊煲猪肝汤，说名目，专门给你的。”顾呈将碗拿出来，给她舀了一小碗。
    温芷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闻到了清新的菊花味道，想到自己刚刚的态度，有些愧疚。
    “顾呈，对不起。”
    “我刚起床，情绪不太好，心里也很着急，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画不好。”她叹了口气，握住他的胳膊摇晃了两下。
    “真的对——”
    她话没说完，顾呈搂住她的腰，直接把她带进了怀里，放在了自己大腿上。
    “我都说了没事儿。”
    顾呈真没计较，谁不会有个烦心的时候，再说恋爱一年多，温芷的脾气就是太好了，他倒是喜欢她朝自己使小性子的时刻。
    特可爱。
    “也别说对不起，下次要是真觉得脾气大了——”顾呈将汤勺放在唇边，吹了下，又送到她嘴里，“那就亲亲我，比你说一百个对不起都有用。”
    温芷咽下嘴里的汤，听顾呈这么说，睫毛颤了颤。
    她绞了下手指，微俯下身，闭上眼睛，嘴唇温软地贴到了顾呈嘴边，很乖地啄了一下。
    顾呈手指点了下嘴唇。
    温芷望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有猪肝的味道。”顾呈笑，“我不喜欢猪肝的味道。”
    “啊？味道很大吗？”温芷只喝了一小口，她拿起桌上的水要递给他喝。
    顾呈却握住了她的腕子，嘴唇再度覆了上来，“再亲亲。”
    “再亲亲就把那股子味道压下去了。”
    **
    晚上七点。
    温芷吃完饭后，挽起袖子重新开始奋战。
    “还没有灵感吗？”
    顾呈将手边事情暂时告一段落，继续帮她翻找资料。
    温芷望着两天她交的草图，又看向电脑上她的画面，手捧起了腮，始终是一筹莫展。
    “没有。”温芷低声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那天草图还是可以的，毕竟只是一个草稿，但是开始真的画时，她就觉得哪哪儿都不顺手，尤其是海兽。
    温芷原本就不擅长画海里的场景，那种被海水腐蚀的感觉，静谧幽深又带点深海恐怖的氛围，以及神秘色彩的海兽。
    温芷长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呈。”
    “你说，我要是真的画不出来该怎么办？他们经验都很丰富，肯定都画过，但我从来都没有——”温芷越说越惆怅，恐慌，
    “我要是最后画不出来，或者画得很烂，到时候给我评分的还有其他国家的游客……”温芷这么想想，那股焦虑情绪再度蔓延，“我没法想象，丢人丢到国外去，而且大家，肯定更会说我是卖惨拿的票数。”
    温芷说到这里，声音小了下去。
    她是被恶意刷票，事情闹得大，后来李雨行的道歉微博转发了数次，也有许多路人特意注册账号上来投票。
    所以哪怕专家评审将她分打得也很高，但多数人都认为她是卖惨得到的第三名。
    顾呈将她拉进了怀里，温和道：“你就是压力太大了。”
    温芷说：“可能吧…”
    “你压力不要这么大。”顾呈揉了揉她的长发，安抚道：“你还有我，对不对？要是实在画不出来，退赛也没什么。”
    “他们说不说也不重要，说句实话，压下去又不难。”
    顾呈语气淡淡的，修长手指抬了抬她的下颌，“实在不行，我养你。”
    “你说什么呢？”
    温芷仰起头，眼睛瞪得圆溜溜的，“我才不要退出，也不要你养。”
    几秒后，迎上顾呈促狭戏谑的眼神，才意识到他是故意的。
    “你…”
    “那就好好画，不要管画不画的出来。芷芷，给自己点自信，静下心来，不要去想后果会怎么样，画得不好丢人会怎么样。”
    顾呈把她拉到了电脑桌前，点了点，“先画吧。”
    温芷重新坐在电脑前，心静了一点点，重新拿起桌子旁边的书。
    可是她看来看去，仍旧是没有头绪，心就像漂浮在黑暗的海面上，看不见一点亮，也沉不下去。
    “芷芷——”
    “嗯？”温芷转过头，竭力将情绪平复，。让他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顾呈将手机递给她，“不是这个，是——蓝老师的短信。”
    “蓝老师的短信？”温芷微愣。
    她接过手机，打开收件箱，看见是一条短信，确实是蓝一剑发送的，却只有短短几个字，
    [《dk博物大百科》]
    “这是什么书？”温芷一时没想明白，“发错了吗？”
    顾呈很快搜索了一下，将封面给她看，“是参考书吗？”
    科学普及出版社，英国dk公司出品，书名下面还有一行字——自然界的视觉盛宴。
    温芷看着书籍页面，手掌撑在额头上，指间点了点太阳穴。
    真的是一本百科全书，可也看不出什么来，和她这次比赛有什么关系吗？
    蓝一剑是发错了吗？
    可是——
    温芷总觉得又不像是。
    顾呈说：“你先想着，我让人先去把这本书买回来，到时候你在看。”
    “好。”
    温芷看了一会，光看封面也看不出什么，也不再多想，直到半小时后，顾呈让人把一本崭新的未开封的书送来。
    那是一本又厚又大的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真的是一本知识类百科全书。
    和画画无关。
    温芷有些莫名地翻了两页，又翻了两页，突然眼睛一亮。
    这本书和其他的百科全书又有些不同——
    里面的印刷极其清晰精美，包含了自然界的所有物种，从细菌到野牛，从白桦林到红峰鸟…此外，蝴蝶翅膀上的每一根纹路，昆虫上的每一根触角，鱼身上的鳞片都分毫毕现。
    真实得仿佛跃出纸上。
    顾呈也跟着望去。
    温芷继续往下翻，看见了海洋鱼类。
    有着圆锥型长吻的太平洋银鲛，像帆船背鳍一样的尖背角鲨鱼，像锯子一样的锯鲨…
    真实的，又是巧妙的，是大自然的馈赠。
    她沉默两秒，目光一转，突然望见右手边堆积的高高的书，怪物设定、概念草图、希腊神话、创意设计、油画画册、设计理念、蓝一剑作品集、角色创作…
    “怎么了？”
    温芷又看了看百科全书上真实的鱼类。
    她似乎忽的想明白了什么，捞起旁边的书包打开，从书包最底层，翻出了一本旧旧的速写本。
    曾几何时，她艺考那一阵子，总是会随身带着速写本，因为老师说要记录生活中真实的一角。
    路边的喇叭花，杂草丛生的角落，被爬山虎蔓延过的墙，或者一只流浪猫…
    但是后来，随着她大学、工作，就没那么多时间去观察真实的生活了。
    与之相对的，是学习设计，在看了设定概念、各种大师绝妙的设计、名家画作后，再去做设计。
    因为回归真实，回归生活，实在是一件很麻烦，很麻烦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