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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默了片刻后,语琪忍无可忍地道,我管你那么多。
    说罢,她恶狠狠地挂断了电话。
    一旁的沈泽臣从头到尾把父女俩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他靠在椅背上,隐约地有点儿不好的预感。
    这个不好的预感很快便变为了现实。周五开完例会,他一出会议室就听秘书说纪小姐找他。
    他挑了挑眉,打了个电话给纪语琪。
    电话接通,她嗓音清冷,喂?
    你在哪里?
    听出是他之后,她声音温和下来,在你办公室。
    嗯,找我有事?
    我家老头子非要见你。
    沈泽臣默然片刻,安抚道,我马上就回来。
    沈泽臣以为回到办公室,看到的会是一副父女对坐着安静对峙的场面,谁知道事实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
    不知道是谁把百叶窗帘卷了起来,这对父女两肩并肩地站在窗台前朝外面看,夕阳余晖漫撒进来,是温暖的橘红色,让这场面看起来分外和谐。
    听到脚步声,父女两同时回头。
    小沈来啦?
    沈泽臣微微一点头,纪总。
    有了外人在场,纪亚卿微微一笑,像个称职的亲切长辈一般开始寒暄,公司最近怎么样,听小琪说几个主要项目都进行地挺顺利。他回头看语琪一眼,不过我这女儿从小无法无天,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纪亚卿的客套还没进行到一半,语琪就凉凉地拆台道,别装亲切长辈了,说人话。
    纪亚卿被噎得一僵,默然片刻后,抬手给了出言不逊的女儿一个bào栗,也不做什么铺垫了,直接转过头来看着沈泽臣,目光犀利而直接,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沈泽臣没想到向来儒雅的纪总还有这么简单粗bào的一面,很是愣了一下,还是语琪哼笑一声后回答的,就这个礼拜。
    纪亚卿闻言笑起来,话题转的如赛车漂移一般,那正好,今晚到我们家吃个饭,把小阮也叫上,我们四个聚一聚。
    语琪:
    沈泽臣:
    怎么了?
    沈泽臣不好开口,语琪只好站出来道,你不觉得太快了点儿么,老头子?
    纪亚卿不理会,之前一直想介绍你们认识,这不好不容易有了你被小沈制住的这一天,也算圆一个念想。正好我跟你阮阿姨也好久没见了,倒是可以借你们两个的东风见一面。说罢他敲板,就这么定了,小沈,今晚把你妈叫上,我们回家一起吃个饭。
    语琪眼看这就要成为板上钉钉的事了,想不出别的阻止法子,只能无力地告诉他这不现实,在家里吃饭,谁来做,你吗?
    纪亚卿不以为意,大手一挥,当然是你们小两口一起掌厨啊,我和小阮这把年纪了,还下什么厨,也该享享你们小辈的福了。
    语琪坐的是沈泽臣的车,纪亚卿自有司机给他开车。
    下班高峰期,在路上堵了一个多小时才到的家,纪亚卿一边开门一边说已经给阮凝打了电话,她大概也快到了。
    语琪没接话,只有沈泽臣应了一声。
    纪亚卿回到了自己家,也不端什么架子了,换了鞋就格外轻松地往沙发上一坐,双腿jiāo叠,手往沙发背上一搭,万事不cao心地看起电视,甩手掌柜似得把接待的任务全jiāo给了女儿。
    语琪从鞋柜里找出一双棉拖鞋放在沈泽臣面前,就穿这个吧,我再找找看还有没有新的。
    不用了,这双就行。他在玄关处换了鞋,自然地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发,温和地笑一笑,跟我不用客气。
    怎么了?
    语琪无奈道,不是给你找的。
    沈泽臣一愣,微微勾了勾唇角,然后看着她不说话。
    语琪找出一双新的女式拖鞋放在门口,这才自己换了鞋。
    我以为
    语琪嗯一声,抬头看他,什么?
    以为你不太愿意见我母亲。
    语琪的动作顿住,默然片刻,她拉过他的手往屋里去,声音很轻,我不太愿意见父亲身边的女人,无论是曾经的还是现在的。但我愿意见你的母亲。
    这明显是在自欺欺人,他温和而无奈地指出,她们是同一个人。
    语琪没再说话,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离纪亚卿有段距离。
    沈泽臣察觉到身旁的小姑娘反常的沉默。
    自从纪总定下了他们四人今晚一起吃饭后,她的qíng绪就一直不高,一路不声不响。从上车到下车,从上电梯到进门,她没有像往常一样来牵他的手,只在换鞋之后才稍稍恢复了些,拉着他进了客厅。
    沈泽臣一直知道,纪姑娘真的狠起来,堪比天煞魔星。
    但他也不说什么,只安静地从面前的果盘里取了个橘子出来。
    骨节分明的手将橘子皮一片一片地剥下,像分开一个花苞似得露出里面果ròu。
    她转过头来看他,他笑一笑,把橘子放在她手中,然后往后靠了靠,将目光转向电视。
    身旁沉默片刻,传来一声询问,你不说些什么么?
    他笑起来,转过头看她,说什么?
    比如对阮阿姨客气一些不准gān嘛gān嘛之类的警告?
    他不置可否地笑一笑,然后转回头去。
    她不是莽撞冲动的小女孩,没有再三提醒的必要。
    语琪却被他这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搞得有些不解,她微微眯起眼睛,将尖尖的小下巴戳到他手臂上,声音从鼻子里哼出来,这么相信我?
    他的视线仍然聚焦在电视屏幕上,只是微微挪了挪身体,语琪随着他的动作滑下去了些,下巴尖儿骤然磕在了他肘弯里。
    他低头看看她,然后像是被逗笑了一样翘了翘唇角,另一只手伸过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下巴,像是在安抚一只尾巴被踩了的猫,嗯,相信你。
    语琪看进他眼底,里面除了清澈沉静的笑意,没有其他东西。
    她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也勾了勾唇,冲他笑了笑,然后抬手抱住眼前人的手臂,头一歪便懒懒地靠在了沈泽臣的肩膀上,不再动弹。
    可是煞风景的人永远存在
    被冷落一旁许久的纪亚卿脸色黑如锅底,无法忍受地瞥了他们一眼,用遥控器将音量猛地调高,然后凉薄一笑,在孤家寡人面前,是不是该收敛一点。
    语琪立刻从恩爱模式调整到战斗模式,挑衅似得掰了一瓣橘子,缓缓递到沈泽臣唇边,眼尾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你看不惯可以不看。
    父女相斗,已成惯例。
    在场三人之中,沈泽臣是毫无疑问的正派人。
    不但内敛含蓄,还脸皮子嫩,这么夹在两个不靠谱的父女之间,面上虽仍维持着沉静的神色,耳根却因尴尬而微微发烫。
    他半天没接,语琪仰了仰脸看向他,手也举得更高了些。
    他盯着电视看了一会儿,见她没有收手的意思,只能无奈地微微张开了口,让她把那瓣橘子喂了进来,虽然神色仍如常,但薄白的耳垂却瞬间变得绯红。
    语琪倒是没想到还有这般的福利,饶有兴趣地看着这一幕,克制不住地唇角轻扬。
    一旁的纪亚卿轻哼一声,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拨了个电话给阮凝,你到哪儿了?
    语琪得意地翘了翘脚尖,掰下一瓣橘子扔进嘴里。橘子酸酸甜甜,味道不错,她又顺手给沈泽臣也喂了一瓣。
    纪亚卿一个电话打完,两人也分掉了一个橘子。
    语琪扯了张纸巾擦了擦指尖,听到纪亚卿说,你阮阿姨马上就到了。
    沈泽臣闻言转过头来,她动作一顿,波澜不惊地淡淡哦一声。
    门铃响的时候,沈泽臣想去开门,可纪亚卿没让,小沈你坐着,让小崽子去。
    语琪冷笑一声,刚要坐起来同老狐狸理论,脖子就被沈泽臣的手臂轻轻巧巧地一勾。
    她像被揪住后脖ròu的猫,放弃了所有抵抗,被他轻易地按回怀里。
    他低头,柔软的手指抚了抚她的脸颊,刚刚还剑拔弩张的纪姑娘立刻像是被顺了毛一样,软软地压下了身上所有的刺,仰起脸看他。
    沈泽臣看进她眼里,长睫上染着笑意,纪同学,冷静一点。
    他说这话时刻意地压低了声线,听起来像是诱哄又像安抚,低低沉沉的声音氤氲在她耳际,柔柔地散成了温醇撩人的美酒,叫人一点儿拒绝的心思都生不出来。
    语琪没脾气了,当下认命地起身,去给未来的继母和婆婆开门。
    阮凝以为来开门的会是亚卿,或者是她儿子。
    可她万万没想到,给自己开门的竟是纪家姑娘。
    小姑娘十七八岁的年纪,一张面孔与父亲有三四分相似,只是没她父亲的优雅雍容,jīng致的五官更多的是一种咄咄bī人的漂亮,眼角毫不掩饰地刻着出身优渥的骄矜。
    她随意地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打量了她一番。明明一句话都没说,就已经居高临下地向外来者宣告了领地的所属权。
    阮凝是个被动又柔顺的xing子,说好听就是温婉,说难听就是没用,身为年长的长辈,在小辈这样桀骜不驯的姿态下,却一点儿教训对方的想法都生不出来。她甚至还想着像一个和蔼长辈一样笑着打个招呼,能化解多少敌意是多少。
    可小姑娘的笑容凉薄如雪,生生地冻住了她本想扯开的唇角,她尴尬不已地杵在原地,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才好。
    她以为传闻中利牙利爪的小姑娘接下来会冷冷嘲讽几句,心下微叹一口气,暗暗决定一定要忍过去,不然亚卿夹在女儿和她之间,肯定难做。
    可等了半天,她只等来小姑娘轻轻的一侧身,以及平淡到听不出半点儿qíng绪的一句,进来吧,阿姨。
    这与想象中区别太大,不知道自己沾了儿子光的阮凝有点儿受宠若惊,她抬起眼,下意识地将所有的善意都调动起来,有点儿紧张地冲小姑娘笑了一下。
    能生得出沈美人的女人,哪怕已经上了年纪,也没多少气势,可这浅浅一笑,依旧美得勾魂摄魄。那眼角的细细的纹路堆叠了年华的流转,里面有与沈泽臣眼底里一模一样的宁静,笑起来的时候,晕染出一片秋光水色,韵味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