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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轻揉眉间,不甚清醒地摇了摇头,得饶人处且饶人,也不必做得太绝之前同她不对付是因为赵氏。如今赵氏已是阶下囚,朕早已得胜,何必再咄咄bī人,倒显得面上难看。
    他本意也并非要寻瑞安公主的麻烦,因而只是微笑一下,便不再提。
    而她似乎酒醒了些,缓缓扶着桌沿起身,靠着柱子凭栏远望,况且无论如何,她都是朕在这世上唯一的至亲了,便是再厌恶,朕也会保她一世平安。
    远处jiāo杯换盏的笑语声隐隐约约传来,夜风扬起她身上华服一角,树叶摩擦的悉索声宛若叹息,轻微、低柔而又萧瑟。月光之下她的脸庞宛如浸水美玉,cháo红的眼角微微上挑,面容妩媚,眼神却寂寞。
    那一刻她不再是温和稳重的君王,而像是被谁抛下的孤女,迷茫、落寞、孤独,他不知为何有些心软,终是起身走到她身边轻轻道,夜风伤身,回宫吧。
    子慎。
    臣在。
    你说要助朕手握万里河山,看朕成千古霸业,若朕做不到,你会离朕而去么?
    他只能哄孩子般温声道,皇上会做到的。
    如果不行呢?她难得如此固执,他只得轻声叹息,臣依然会在皇上身边的。
    她笑起来,朝他转过身来,却因醉酒而身形不稳,晃了一晃便贴着柱子慢慢滑了下去,重重华服逶迤铺散开来,像是深夜盛放的妩媚幽兰。
    他蹲下身,想要扶她起来,她却懒懒地笑,挡开了他的手。
    他不禁皱眉,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那一只刚刚挡开他的手自己伸了过来,因蒙了一层月光的缘故,愈发泛着玉石般的润光。
    他疑惑地看过去,却只在她一双清润黑沉的眸子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似远若近,似即若离。微风绕过,枯叶轻鸣,而她的指尖在自己脸颊旁堪堪停住,那修长的五指犹豫地微张又轻轻收拢,宛如寻不到一处栖息枝头的鸟儿倦累地收拢起双翼,无声的落寞。
    最终那只手缓缓落下,掩饰般地搭在他肩上,声音轻而飘渺,朕累了,回宫吧。
    那日的qíng形尤历历在目,他不是不解风qíng的少年,即便她从未明言,对于这般明显的事实也不会全然不知。可这份感qíng太不合常理,所以她不曾开口,所以他装作不知。
    其实于此一事他还算熟稔,深宫寂寞,难免渴望陪伴,当初的赵太后就是如此。但那时双方都知这仅仅是冰冷的jiāo易,不含qíng分,所以才能稳妥无事。
    可她不是,她动了真,他不能用应付赵氏的那一套来应付她,她要的是两qíng相悦,两心相许,但那太奢侈,也太危险,他给不起。但凡此刻做出了任何回应,未来就必然面临万劫不复的险境,毕竟现在她只是一时迷惑,而等有了真正所爱的男子后,必然会因与一个宫监有过qíng而感到耻rǔ。
    因此对于她的试探,他只能漠然应对。不是因为不喜。相反,他承认自己欣赏她,也感激她的信赖与重用。更难得的是,她虽自小居于上位,待人却没有玩弄之心。为此他甚至有点儿喜欢她,但他不会为此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那晚他将她带回乾清宫,两个大宫女忙前忙后地给她醒了酒,又给她一件一件地褪下繁复的华裳头饰。约莫一盏茶过去,她看上去似乎清醒了许多,坐在梳妆柜前看向自己的眼神也染上了一丝尴尬之意。
    那样的神qíng,使她一瞬间小了许多岁,宛若自知犯错的孩童似的,他有些无奈,又有些想笑,但最终只是淡淡地看着她,一声不发。
    她似乎明白了什么,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唇角,缓缓别开了视线,声音也淡了下去,朕酒醉糊涂,言行恐有失当,你莫要介意。
    深夜寒重,她之前醉酒又chuī了冷风,不出所料地有些受凉,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听上去闷闷的。
    等到头饰全部卸去之后,她抬手让宫女退下,缓缓侧过头看他。见她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他抬眸温声道,夜深了,皇上若无他事吩咐,臣便告退了。
    她似是一怔,继而将还未开口的话全数咽下,声音掺着浓重鼻音,没什么事了。顿了一下,缓声道,回去休息吧。
    他退出去,转过落地罩的时候听到背后她轻轻的咳嗽和吸鼻子的声音。宫女方才被她挥退,此刻屋中别无他人,落针可闻,越发显得孤零零。
    其实就算他拒绝,她若真抬出皇帝架子命令,他也只能遵从但她没有。
    走到外间,他侧头对两个候着的宫女吩咐,去熬些姜汤,明早再唤太医来看看,皇上似乎是染了风寒。
    宫女低声称是,随即领命而去。
    那日之后,他重又辗转于司礼监与东厂之间,倘若没有重要之事,就尽量不踏足乾清宫。本意原是想让她冷静下来,但却似乎让一些消息灵通的官员产生了某种误解近日来他与乾清宫之间屈指可数的几次jiāo流许是被看做了某种他已失去圣宠,即将倒台的信号。
    坐在东厂督主这个位置上,几乎都会树敌千百。于是一时之间,原本消声湮迹的弹劾之声再起,每日早朝之上,针对他的各种讨伐之声几乎淹没了御案。由于之前他对赵党的手段的确有些过于严酷,所以这一次的反弹也极为猛烈。
    而刚登基不久,几乎从未顶过如此压力的年轻皇帝却居然一声不吭地撑了下来,据底下的小内侍回报,每次有针对东厂和司礼监甚至他个人的弹劾,她的回应都只有淡淡的四个字,容后再议。
    在这般再明显不过的袒护之下,朝臣渐渐明白了皇帝的偏向。但是这种事一旦开了头,就再无抽身而退的道理,此时若不能将他拉下马,日后必遭报复。再加上几个内阁重臣的煽风点火,这场声势浩大的弹劾愈演愈烈,最终导致了皇帝在满朝文武的压力之下罢了早朝。
    那日百官如以往一般早早候在午门,而她自乾清宫出来却没有往前面去,而是转去了承乾殿,将所有侍从都关在了殿门之外,不许任何人入内。
    他带人来到承乾宫前时,还未走近,便看到了守在殿门外那密密麻麻的内侍宫女,淡淡扫视了一眼众人后,他将目光停在了为首的孙德安身上,皇上在里面?
    孙德安面含忧色地点了点头,略略退后一步,吩咐小内侍去开门,然而那内侍却不敢违逆圣旨放人进去,只百般推脱,孙德安只好亲自去将门稍稍推开了些。
    紧闭的门扉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道不大的fèng,外面的阳光投进殿内如墨般浓稠的沉黑中,在地上映出一道突兀的光影。
    他侧过头,对这个乾清宫的当红内监颔首示意,继而提着曳撒跨过门槛进了大殿,于昏暗到难以辨别脚下物什的殿中朝着正中的宝座缓步前进,而殿外的孙德安则回过身轻斥,不长脑子的小子,你何时看到皇上对祁掌印发过脾气?若是他不进去,皇上到时若是出了什么事,你我担待得起?
    孙德安的声音不算大,但他却听得清楚,脚下的步伐不禁一顿,片刻之后,他眯起眼,试图看清一片昏暗之中,那宝座之上模糊不清的轮廓。
    只是还未看出什么,黑暗深处就响起她疲惫暗哑的低问,子慎?那声音低沉而倦怠,叫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走过去,在宝座之前轻轻停住,皇上。
    ☆、第144章攻略督主男配【10】
    承乾殿是贵妃在世时的寝宫,已有多年未曾住人。虽有下人按时打扫,却终归是缺乏人气。黑暗中隐约有股子yīn湿霉烂的味道,像是雨后的落叶层层腐化,祁云晏不禁皱眉。
    能将她bī到这里自欺欺人地缩着,可知那些朝臣有多不客气。其实这些口诛笔伐本是朝着他来,若换了别人,本可顺水推舟地依了那些朝臣的意,将他推出午门问斩,不仅堵住了群臣之口,还可将幽禁太后之事全数推到他头上,将自己撇个gān净。
    可她没有,到了此时,也无半句斥责。
    紫檀雕花宝座之前,他俯下身道罪。片刻之后,她似是才反应过来,黑暗之中传来衣料摩擦的悉索声,她慢慢靠过来,有些疲惫地问,你说什么?
    他低声重复一遍,她停一会儿后问,为何抱歉?
    因为臣的缘故,让皇上为难至此。这并非套话,帝王重名声就犹如禽鸟爱惜羽毛,然而不过这短短几日,她在天下人口中就成了糊涂昏君。他为此心怀歉意。
    黑暗之中,她摸到他的袖摆,继而循着袖子往上,无声地拍了拍他的小臂,像是让他放宽心,不要介怀。此外,她没有再说什么。他之前的刻意躲避她一字不提,像是一切都从未发生,他们仍旧是默契的君臣。
    她不开口,只好由他来打破沉默,皇上打算如何解决此事?
    若知道该如何做,朕不会将自己关在此处。她似是靠回了宝座之上,轻轻叹息一声,你看,子慎,坐在皇位上有什么好,处处受人牵制,不得自由。
    若连皇上都这样说,天下还有何人可得自由?他轻轻在她面前蹲下,月白曳撒在黑暗中柔滑地铺撒开来,像诱人的妖鬼,您是九五之尊,一国之君,他们只是您的臣子奴仆。只要君要臣死,臣便不得不死,古往今来,却没有皇上躲臣子的道理。
    她低低地笑,笑声疲惫,可是子慎,朕没有你想的那般无所不能。
    他知道bī她同那些老狐狸斗有些qiáng人所难,但是此时不压下那些大臣,事qíng便会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别无选择。
    片刻沉默后,他终是将双手轻轻覆上她的双膝,轻轻道,皇上太妄自菲薄了。他能感觉到掌心之下她的僵硬,但他没有收回手,反而向她靠近了些,无论如何,臣会一直在您身后的,过去是,如今是,将来亦是。略顿一下,他轻轻道出真正重要的话,今后的早朝也一样。
    可她拒绝,这等于自己撞上刀口,此时避开风头才是
    他轻轻道,臣心中有数。
    她沉默。许久之后轻轻叹息一声,子慎,朕欠你良多。
    他没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似是渐渐放松下来,朝他靠过来。
    空旷的大殿,年轻的皇帝自宝座上缓缓俯身,将额头轻轻抵在他肩上,却并非小鸟依人的倚靠。那样的姿态,更像是独自战斗到筋疲力尽的shòu,历经艰难终等来了同伴,才敢放心地休憩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