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西凉城中没有人能够躲开归来的神识的探查,甚至根本没有人知道,还有人在暗中看着他们。
归来没有发现传说中的江海,但让他无比震惊的是:
他竟然看到了自己!
很久很久以前的自己!
在镇西王府中,那个在庭院里写字的人,赫然竟是多年前的自己一般!
归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他,内心里的喜悦、悲苦、甜蜜、凄凉,五味杂陈,一时间竟然有些手抖。
“他”显然有些察觉。
归来收回了神识。
这一刻,归来用力地压抑着内心的狂喜,他现在可以确定的是:这个人,“他”——一定是他的后人,并且只可能是他的玄孙!
他的孙子骗了他。
但他玄孙的相貌骗不了他,而“他”所散发出来的那种散淡中藏着桀骜,平静里深蕴狂暴的气质,与很久很久以前的归来,太相像了!
归来平复了一下心境,这种时候得到这样一个事实,实在让他太意外了。
“我是该出现呢,还是不出现?”
“他知道我多少?他是不是知道我?”
“趣儿怎么把他养大的?他怎么可以让我不知道?!”
“为什么要隐瞒?难道自己的爷爷也不能原谅?”
“他怎么会在镇西王府?他应该从来没练过功法,真是不可思议:中天大陆功法最高的修士的亲玄孙竟然只是一个普通人!”
归来觉得心境一时间竟是难以平静。
归来一脉单传。他曾经有一个如花似玉的妻子,那时他还没有练“潮汐**”,他有一个可爱的儿子。
问题出在“潮汐**”——在很久以前,这门古老的功法可以更轻易地达到天君境,但是,却很少有修士可以练成。
为什么?这名震天下的**有一个难以启齿的缺陷:只要修习了这套**,与他合和的女子必然爆体而殁!
这套功法带来他荣耀,带给他权力,带给他寿命,但却让归来永失所爱。
这世界喜欢看自己徒弟受苦的师父很少,偏偏归来的师父就是其中之一。
这是一个惊世骇俗的故事,也是一个让人极其伤感的故事。
然后是归来弑师,彻底地从人变成了“神”。
归来试验了很多次,只是徒然地死了更多的女人,这些事本来很隐密,而不幸的是,归来还有一个绝顶聪明的儿子,他的这些事情被他的儿子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的儿子没有学任何功法——和归来一样倔强。
归来的孙子也如是。
归来的孙子小名就叫趣儿。
趣儿死的时候很年青,他只是笑着对归来说:“我真的很为你悲伤,你怎么可以弑那么多人,只是为了你自己的变态的冲动和兴奋?活那么久有什么意思?有什么意义?你懂得爱吗?你不懂。我为你羞愧,我因为你,不敢见人。”
趣儿死在他眼前。——和他一样倔强。
归来不知道他的孙子居然还与人生了一个儿子!这事办得真的是太隐密,居然可以瞒过一个天君大能!
这事办得真不错。
为什么你死也不告诉我,只是想要惩罚我?我真的就这么让你痛恨?我们是爷孙!我们是亲亲的爷孙!
为什么?为什么!
庄是独自一人来到镇西王府的,李承昊也曾小心地问过他是否有家眷,可以将他们一并接来住,庄笑而不语。就算是李如龙,也全然不知道这位博学多才的老师的身世。他就象一个凭空出现的才子,出身和履历都是个谜。
只有细心的李如云,发现庄的书画中有一股欲发还收的冷意,一种无法排遣无法消散的寂寞和桀骜。
庄把自已埋得很深,完全透不过气。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庄确实姓。他确实是归来的唯一的玄孙!
他的那个严厉的母亲把事情的一切都告诉了他,并且很奇怪地让庄也必须象她一样,找一个姑娘,然后把她藏匿好——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面对归来——如果有人知道他是归来的亲人,那么,他就会面对无数的仇恨与暗算!
他必须学会隐形。
如果你爱她,就把她藏好。这是庄的母亲对他的忠告。
庄把自己的积蓄绝大部分都给了她,给她买了大宅子,然后远远地离开了她。但她依然可以得到他的信息,因为他已是帝国鼎鼎有名的文士,为什么这样做?庄自然也把这一切全都告诉了她。
但现在,庄想她和自己的子嗣,想得庄好苦。
为了不害了自己的亲人,只好自己好苦。
遥相祝愿。
看着眼前淋漓的山水画,庄眼角隐隐有些温润。
“想回去可以去看看,或者把她们接过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出现在房间里。
庄的眼神收缩。
只看到归来第一眼,庄就知道这是谁了。
庄面色有些讥诮:“还是来了。怎么找到的?”
“不曾找,只是缘。”归来的声音无风无浪,这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玄孙,感觉却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过来干什么?”庄问道。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归来显得比庄还要年青些。
“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你画的山水很好,这是,这是你的家?嗯。他们还好?”归来何等聪明。
庄深深地看了自己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的亲人,“是。他们还好。”
“无论你需要什么,有什么要求,你只管提。只要我能办到。”归来道。
“我不需要什么。我在这里很好。”
归来把两只仿佛海螺一样的物事放到桌上,“如果需要,把这海螺摔碎,我就会来。”
庄默默地看着归来。
“有空的话,给我讲讲你和你妈妈。”归来轻吁了一口气。
庄只是低头看着手中的笔——幸好手中还有这支笔,否则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的手应该放在哪里。
归来深吸了一口气:“不管别人怎么说,你是我在这世界上最亲的亲人,我,仍然爱着你。虽然,我们第一次见。想见我的时候,你知道怎么做。”
归来的身影消失了。
庄默默地看了看海螺,眼角的一颗泪珠终于绷出了眼眶的限制,滴在画上,晕湿了那棵粗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