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周道:“听你的口气,和他们攀上交情很难?”
“很难。他们是生活在象牙塔里的阳春白雪,一个个自命不凡,不食人间烟火。如果没有让他们服气的能耐,你只会从他们那里得到羞辱。”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通讯部落的地盘上?”
“正如我所说,最严密的通讯渠道必然属于拥有资源分配权的人。在人类世界,跟着有权的人就有肉吃。同样道理,在数字世界,跟着顶级通讯部落的人,便有资源捞,自然是人人都想过来插上一脚。”
见胡周不是很懂的样子,王不动耷拉下眼皮,低声道:“就拿人类世界来说,那些地方管得算严了吧?照样有人偷偷挪用资金搞金融。”
“那些地方是哪些地方?”
“那些地方,自然就是那些地方,不可言说的地方。”王不动认真道。
换作是以前,胡周一定会来个打破砂锅问到底。
可自从跟命运编辑者打上交道之后,他越来越明白,很多事,听得懂便听得懂,听不懂便不要问,更不能不懂乱说。说了,就是祸从口出,自然有人往你嘴里灌沸油。
“好吧!那就不提了。不过这些人是不是有点像寄生虫?”
“倒也怪不得他们。”王不动道,“这是人类造成的局面。这里的人大多生于斯、长于斯,没有见过外面的世界,便无法对自己有清醒正确的认识,只当自己是天生福气好,生在了富贵之地、荣华之家,错把空谈当抱负、误把享乐当品位。说起来,也挺可悲的。”
胡周抱着一颗怜悯之心摸上了酒楼。
在座的青年才俊们纷纷向他投来怜悯的目光,仿佛在说“原本挺好一人,可惜了”。
胡周觉得奇怪:自己的仪容有那么不堪吗?先前那几个部落,不都是一见自己就一副花痴相吗?
再说,王不动不是给自己整理过头发,还在脸上擦过在妆了吗?
难道他化的那妆,不是美化,而是丑化?不会吧?那也太没道理了。
胡周很想拿一面镜子照一照,但是这个世界里,镜子还真是个稀罕货,至今没见有人用过。
互相怜悯并不总是酿造惺惺相惜,也可能造成尴尬的场面。
比如现在,胡周突然介入人家的酒席,唐突了。
王不动出来拱手打圆场:“各位公子,这位小友是我的朋友,来游览花都的。”
于是,有位青衣公子也向王不动拱手:“原来是王老板的朋友,失敬失敬。”
胡周心道:喂,你应该朝我拱手才对吧?
但是注意到人家把王不动称为“王老板”,而不是像工程部落、荣光部落的人那样恭敬地叫什么“大人”,可见王不动在这个所谓的花都里,地位不算太高。
这不太好吧?毕竟王老板的年纪摆在这儿,人脉威望似乎也不差,难道到了你们这什么狗屁花都,就莫名低你们一等了?
然而,肯叫一声王老板已经算不错的了,还有人连招呼都不打,直接就说:“哦!游览,这位朋友以前从没来过花都是吧?”
这怎么说话的!
胡周一眼瞪过去,看到讲话的人是个油头粉面的英俊青年。
剑眉、星目、刀削斧刻的鼻子什么的,都有。
白色锦缎的斜襟长衫、大号的佩玉、装叉的折扇,这些也都有。
这就是传说中的白马王子没跑了,可就是给胡周一种不太舒服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被一个小学还没毕业的孩子用鼻孔瞅着。
你见识没我多,拳头没我大,关键是还成天不干正经事,那你凭什么拿鼻孔瞪我?
王不动似乎也颇不待见这人,便对先前主动答话的青衫青年道:“大好春光,各位才子不去兰亭雅集,怎么有闲心在这里喝三钱的米酒?”
青衫青年正要回答,那白衣帅哥把脸一仰,白眼一翻,歪着嘴道:“今天无双公主要来这里等候一位贵。这消息都传遍整个花都了,王老板你不会不知道吧?”
胡周真是哭笑不得:这傻叉倒没什么坏心,把事都说清楚了,可这神态和语气怎么就这么招人嫌呢?
王不动却说一声“坏了”,立刻掉头就走。
胡周赶紧跟上,问:“出什么事了?”
王不动一边疾走一边说:“这白衣公子哥是国际光纤网络调度,他说无双会来,那就假不了。无双是个大麻烦,要是被她缠上就麻烦了。”
胡周问:“无双公主是什么人?”
“花都最高贵的存在。”王不动道,“她掌管着一条安全保卫级别极高的专线。计算性能极强,工作量又极小,所以计算资源最为充沛,这使她拥有最富态的仪容和最庞大的财富。这种跟大人物太过接近的东西,总会受到最严格的监管,被人攻击的潜在风险也最大,自然要敬而远之。”
胡周又问:“她是最富的,那国王呢?”
王不动道:“没有国王。这里没有王国。所谓的‘公主’,只是借用了人类的概念,表示她的性别倾向和尊贵的身份。”
胡周道:“他们不知道‘公主’这个词还有别的意思吗?那种公主可不太尊贵……哎呀!”
王不动突然停住了脚步,胡周一头撞在他宽厚的背上,感觉想撞上了一堵水泥墙。
王不动啊王不动,果然是人如其名,纹丝不动。
“怎么啦?”胡周捂着额头问。
王不动不吭声。
胡周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前方站着一位亭亭玉立的华服少女,正梨涡浅笑:“公主这个词还有什么别的意思呀?快跟我说说。”
胡周看了看王不动:哎?她这是在跟我说话?
“这就是无双公主,注意你的言辞。”王不动紧张道,“我送你四个字,言多必失。”
无双公主,自然是举世无双的。
她的发簪是独一无二的,她的大氅是独一无二的。
包裹在她身上的所有华丽服饰,包括那个不可见的红绸金丝肚兜,也是精雕细琢的定制货。
至于她左手手腕上的暗金色镯子,更显得来历不凡。
然而,刨去这些外在的东西,公主本身似乎并不见得有多独特。
她确实称得上美貌,但和周围的男男女女相比,并不显得有多突出。
可以想见,一旦她失去了身上的装饰,便是普通而平凡的女子。
那么,这些装饰就很重要了。
而对于长期养尊处优的人来说,装饰可不仅仅限于物品,更多的时候,还包括人。
和一些特别的人相熟,是很有面子的事。
胡周觉得,公主看着自己的时候,她好像很有面子的样子。
“你的脸怎么了?”公主咯咯笑道。
胡周摸了摸自己的脸,想起先前王不动给自己抹过一些东西,还拨弄过头发,感觉是补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