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胖子深吸一口气,一声“唉”的长叹,那话语便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
金胖子:“你肯定不差钱了吧?”
程贞德:“没有没有……”
金胖子:“哪像我,死工资。”
程贞德:“瞧您说得……”
金胖子:“你那事儿,不是我为难你,实在是国家政策要求。勤俭节约,反对浪费,这不能说没有道理啊!”
程贞德:“那是那是……”
金胖子:“那么……”
程贞德:“您请说……”
金胖子:“你的那个报价……”
程贞德:“这……”
金胖子板起脸来,道:“别给我装!这点让利哪能让你亏本嘛!”
程贞德道:“这样开展工作的话,困难会多一些……”
金胖子冷笑道:“怎么?还想既挣钱又舒服?没困难找你干什么?”
程贞德只好说:“我这也是为了所里的工作着想。再往下压价,只能降成本,不管交给哪家做,都难免影响工作质量。”
金胖子突然又嘿嘿笑了,笑得笑容可掬:“小程啊!你就是实心眼。这种项目也就是走个过场,用掉点经费,你还真想搞出什么大成果来啊?”
金胖子这打一巴掌撸一下的,演技略显做作,拙劣是拙劣了点,但程贞德有求于人,只能继续陪着玩。
“金所,我们搞这项研究是认真的。”他半开玩笑说。
金胖子道:“你还真想弄个白菜价的抗癌药出来啊?”
程贞德连连陪笑,含糊地附和着。
胡周看出老板惨笑之中的苦涩,便插话道:“弄出平价抗癌药不好吗?”
这就是不懂规矩了。
领导在跟老板谈事儿呢,下面的人插什么嘴?
金胖子面露不悦之色,两手往胸前一插,抬头望着天花板。
程贞德连忙道:“我们这儿都是搞技术的,政治站位不高。您别往心里去。”
金胖子厌恶地瞟了胡周一样,又装模作样地斜睨了程贞德片刻,道:“小程啊,你现在是老板了。老板就要有老板的样子。下面的人不懂事,你要教育他们呀!统一思想,提高认识,才能劲往一处使,开创新局面嘛!”
胡周感觉肚子里有火烧起来了。从哪买了个表的,?统一啥思想?提高啥认识?劲往一处使,就是不好好搞研发,就是不让平价药搞出来是吧?
李槐从桌子底下踢了踢胡周,朝他使个眼色让他稍安勿躁。
好吧,小不忍则乱大谋嘛!
程贞德连连点头赔不是,卑贱得不行了,金胖子才同意把谈判继续进行下去:“那么,现在还有什么分歧吗?”
如果没有分歧,程贞德就得接受这个严重不科学的报价了。
这真是让人纠结。
金胖子抬腕看了看金表,道:“爽快点。你不做,其他人抢着做呢!都是懂事的,跟所领导关系又好。我也是看你不容易,才替你争取一下。你自己也要使劲儿啊!”
连胡周都嗅出了其中浓浓的“你服不服”的意味。
这种手握资源的人物,任何动用资源的举动都会受到廉政署的监督,因此需要外面的人来替自己操办一些事,实现手头资源的变现。
能够放心把事情交办过去的人,显然必须是忠诚而懂事的,要忠诚得像一条狗。
而喝酒是驯服人的手段之一,比较古老,但到目前为止,依然有人信这一套。
金胖子就是这种人。
现在,工作室要想拿下标书,就看这酒喝得到不到位了。
或者说,这山头拜得有没有诚意,这条狗是不是够熟。
只要够听话,价高点就高点了,反正所有下拨的经费都是他金胖子的。
“来来来,光顾着说话了。感谢金所给我们机会,我们敬敬金所。”程贞德赶紧招呼。
众人赶紧端起酒杯。
金胖子却不急着回应。
他把酒杯放在肚子前,用目光逐个扫视每个人的酒杯。
李槐也是见过世面的,知道他在计较什么,便不情愿地拿起酒壶往自己杯子里添满。
程梁君早已是满满一杯,眼中充满着热切的期待。
胡周只好跟着往杯子里添酒。
小艾道:“朋友,这液体里面酒精含量不低,会影响提线者运行的。小心点。”
于是胡周立刻收了手,杯子里还差了一线才满。
金胖子的视线在他杯子上稍作停留,倒也没计较,就奔小丽那边去了。
程梁君却把住胡周的手又往杯子里灌了半两,连连说:“满上满上,我们敬金所是认真的。”
胡周狠狠地瞪过去:死狗腿你要喝你自己上啊!给我添什么酒?!
然而程梁君两眼始终看着金胖子笑,眼里再没有其他人了。
金胖子正在打量小丽,哪里有空搭理他?
“哎?林秘书,你这是怎么回事啊?”金胖子笑道。
小丽怯生生道:“我不会喝酒。”
金胖子甩着舌头笑道:“要锻炼嘛!”
小丽向程贞德投来求助的眼神。
程贞德虽然脸上挂着笑,额头却渗出了一层细汗。
这可是关键时刻,是委屈一下员工,还是委屈一下户?
这还用说吗?
“能坚持下吗?”程贞德问小丽。
金胖子笑道:“这就对了嘛!队伍就该这样带!”
小丽委屈地端起酒杯,幽怨地看了自己老板一眼。
这一眼,程贞德无法承受,道:“金所,要不下次吧?来日方长,细水长流啊!”
金胖子哼了一声,道:“林秘书,你们老板很爱护你啊!”
老板爱护秘书,这话写起来正常,从金胖子嘴里说出来就有点不对味。
程贞德立刻朝其他部下使眼色:都愣着干什么?赶紧掩护啊!
程梁君早就按捺不住了,立刻扑上去敬酒:“领导,久仰您的美名。我先干为敬!”说罢一杯下肚。
金胖子起先一点都看不上这个满脸堆笑的后生,这让他想起自己年轻时的丑陋和压抑。
可他毕竟好酒,见程梁君喝得如此爽利,便起了大喝一通的念头。
金胖子:“那个……那个谁?”
“程梁君,小程。”程梁君谄媚道。
金胖子:“哟,跟你们老板本家呀?”
程梁君:“可不是嘛!”
“不过你这小程跟你们老板那小程不一样。他跟我喝,是一杯对一杯。你跟我喝,是三对一!对吧?”金胖子道。
程梁君连声道:“对对对,辈分不能乱。我干了!”程梁君接连又往肚子里灌了两杯满的,脸上那是满面绯红。
程贞德小声提醒道:“别喝太急了。”
程梁君道:“没事儿!能和领导把酒言欢,是我无上的荣幸啊!”
话音刚落,那边李槐“噗”地喷了一盘子酒。
好在胖子和狗喝得兴起,也没人注意到他的不适。
一时间,荤段子不断,觥斛交错,烂肉遇上狗,乌烟瘴气。
程贞德看在眼里,李槐吐在心里。
小丽大约是眼泪往肚里流。
程梁君往肚里流的大概只有酒了。
这下水道一般豪饮的实力,消磨着金得利的耐性。
酒喝不到位,叫人怎么乱性?
这王八羔子也太能喝了。
金胖子到底是老江湖,懂门道,眼睛往程梁君的桌边一扫,便发现了露出一截的矿泉水瓶子。
“等等。”金胖子从程梁君手里接过酒杯,放在鼻子前闻了闻。
“你这酒,有点淡啊!”
程梁君顿时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