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周挂了电话,立刻一边约车,一边下楼。
赶到大堂时,刚好王乐颖还没走远。
在房门口把姑娘打发回家的做法毕竟伤害感情,胡周不能一错再错。
他叫住了女孩,问:“我现在回新阳办点事,你一起去吗?”
王乐颖用丰富的表情诠释了什么叫破涕为笑。
至于为什么要坐网约车而不是私家车,那已经不重要了。
大人物嘛,总是特立独行,大隐隐于市。
这一百公里夜路,两人在陆尊后排座椅上偃仰啸歌,畅谈人生。
尤其是经过那百转千回十八弯的盘山路,那车震得真叫厉害,两人在真皮座椅上颠簸起伏,东倒西歪,充分体会了真皮材质的触感。
此间有苦有乐,有甜有咸。在此按下不表。
……
……
二人到达新阳市立医院的时候,已经快到午夜十二点了。
子夜将近,这是一天中阴气极盛的时刻,索命鬼四处收割人命之时。
走进充满消毒药水气味的医院,看着日光灯惨白光芒照耀下那些在痛苦中煎熬的人们,王乐颖感到心生寒意,一直紧紧挨着胡周。
通往iu的走廊里三三两两站立着一些焦急憔悴的人。他们的亲属正在抢救室里闯关——闯鬼门关。
走廊的一角,有个青年男医生正在自言自语,看上去有点古怪。
有个女医生从手术室里出来,摘下口罩对几名家属表示遗憾,那个角落顿时哭成一片。
神神叨叨的青年男医生突然站了起来,把着女医生的肩膀猛摇:“这个小姑娘还有救,抢救一下,一定要再抢救一下!”
目睹这景象,王乐颖不禁拽了拽胡周的衣角。
我们的主角没有搂住她的肩膀,也没有握住她的手,而是十分霸气地安慰道:“没事,我们去观察室,不去手术室。”
小艾轻轻松松黑入了医院的诊疗管理系统,找到吴姓重症病人的床位不是什么难事。
穿过阴沉的走廊,在一间重症监护室里,胡周见到了吴钱银同学。
几周不见,原本就削瘦的吴钱银更加憔悴了,两眼深深地陷进眼窝里,眼圈明显青黑。
焦虑和疲劳已经耗尽了他的精神,并开始侵蚀他的身体。
对于胡周的突然造访,吴钱银感到有些意外,但疲惫的精神状态并没有让他表现出太多的惊讶。
“谢谢你来看我。”他说。
然后,他看到了王乐颖。
月湖山庄那一晚的牌局还历历在目,他问候了一声,道:“胡周很中意你。他跟那个周同学真的只是邻居,泛泛之交,没什么的……”
王乐颖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红是因为害羞,白是因为想到了姬清影的完美身材。
“你爸这是怎么回事?”胡周赶紧把话题引回主题。
“上个月发生机器人事故那天,我爸正在路口执勤。被一辆跑车撞了。”吴钱银讲得很含糊,看起来并不想多说。
不过,胡周很清楚那件事的缘由,并且很容易猜想到当时发生了什么——艾拉控制智能汽车前去追杀姬清影,然后汽车撞倒了吴钱银那位当交通协管员的老父亲。
说起来,这件事归根结底还是因姬清影而起。
当然,以胡周敏感而略自负的性格,他觉得自己也难逃干系——如果那天不是他在桥洞下救下姬清影,那么也就没有之后汽车人合体大追击的事件,吴钱银的父亲也不会受这个伤。
想到这里,胡周开始思忖自己能做点什么。
沉默是最好的倾听。
难得有人倾听,吴钱银说了一些心里话。
他说:“我想我一定是太贪心了,向老天索取得太多,才遭了这个报应。”
胡周心想:你都抠成这样了,还贪心?
吴钱银又说:“现在我其他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爸醒过来。”
胡周点头。(现在我也其他什么都不要,就要我爸回到家里来。)
吴钱银道:“坐在考场里我一直忍不住想要不要放弃。”
胡周继续点头。(理解,我是已经放弃了。)
吴钱银道:“但是我不敢放弃。如果我爸醒了,知道我没考上大学,他怎么受得了那打击?”
胡周问:“我昨晚给你的真题看了吗?”
“看了。”吴钱银道,“昨晚隔壁死了个人,家属哭得昏天黑地的,我没法睡了,干脆就复习。你的题押得真准。”
胡周呵呵付之一笑:“运气确实不错。”
这两门课刚好是吴钱银的弱项,如果能拿到一个像样的分数,想必吴钱银会拿到一个惊喜的考分。
想到这里,胡周心里稍稍释然。
但吴钱银的语气却越发低沉,说道:“但是我考得再好又有什么意义呢?就算我将来混得再好,拿的薪水再高,也得有个清醒的爹能孝顺啊!可现在,我是一点希望都看不到。”
胡周问:“需要多少钱?”
吴钱银眼眶红了起来,咬牙道:“不瞒你说,我连抢银行的念头都动过了。但是没有付诸行动。不是我不敢,而是因为我不知道需要多少钱。现在这么每天一两千地拖着,根本就是个无底洞。”
胡周双眼失焦,没有作声。其实他问需要多少钱,是在请小艾调查治疗总费用。现在小艾正在计算中,还没有给出确切的数字。
吴钱银道:“可就算是无底洞,我也不甘心放弃治疗。我和我妈商量好了,就是把房卖了,也要坚持下去。我这个家全靠我爸一个人维持到今天,他这辈子没过上一天舒心日子。我不能让他一天的福都不享就这么走了啊!”
说着说着,他抱着头抽泣起来。
说得越多,往往办法越少。
态度越坚决,往往处境越绝望。
吴钱银已经被逼到了绝境。
这时,胡周两眼恢复了神采。他在手机上按了按,说道:“转账有限额,这两万你先用着。大家合计合计,再想想办法。”
视财如命的吴钱银,此刻却在收与不收的问题上犹豫了。
收下,能让父亲无意识的生命体征再延续十来天,然后呢?没有然后。不仅改变不了什么,而且还会耽误朋友的事业。
不收,那父亲就生生少了十来天的生命。
所以,是收还是不收呢?
这时,王乐颖道:“我也可以帮忙。在脑科学领域,森科技和一些知名医疗机构有合作项目。可以申请脑科学医疗研究项目获得资助的。”
这个忙帮得水平高,既不让受助人有被恩慈的亏欠感,又能实实在在想办法解决现实问题。
看吴钱银哭得梨花带雨、恨不得立刻下跪的感动模样,我们不得不承认,在情商方面,我们的主角被王姑娘完爆了。
但是,我们的主角依然值得尊敬。因为,在他的脑神经回路中,正在做出一个重要的决断。
小艾道:“朋友,你可要想清楚了。你治疗他父亲的代价,是数以万计的干细胞。干细胞,懂吗?你的超人类干细胞,用一个少一个。你真的要这么做吗?”
“我决定了。”胡周道,“帮助一个同样无助的朋友,就当是行善积德吧!”
“朋友,在我的逻辑架构里,行善和积德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而德行并不是量化指标,无所谓积累不积累。再说了,据我了解,德行圆满的最高境界,不是心想事成,而是坐化成佛吧?”
“这些我都知道。”胡周道,“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呢?我希望我爸能回家,但是我现在一筹莫展。除了做好事求好报,我还能怎么做呢?”
小艾沉默片刻,道:“哦!朋友,我真的很希望能给你一个拥抱,可惜我不能。所以,lets d th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