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心眉起了个新话题，道：“查到你父亲的下落了吗？”
    胡周摇头。
    “我想我们可以合作。”顾心眉道：“我也想知道他的下落。”
    “哦？”胡周释放出一丝兴趣。
    顾心眉问道：“不知你有没有关注过人工智能在工业领域的应用状况？”
    胡周心想，何止是关注，简直是切肤之痛。
    要不是暮牧精工引进智能生产线，父亲就不会失业，也就不会被骗到这个该死的通天塔项目里来。
    然而，没等他开口接话，顾心眉就接着说道：“不关注也是正常的。学生嘛，忙高考还来不及呢！”
    高考？
    胡周觉得肚子里的苦水倒翻了。
    现在这个点，不正好在高考吗？
    想想吴钱银、庄默他们，现在应该正在写语文考试的大作文吧？
    他苦涩的神情在顾心眉眼里成了谎言被揭穿的尴尬——哼哼！还敢自称高三学生！高三学生不高考，跑这儿来干什么？
    但她教养良好，不喜欢撕破人家脸皮，点到为止之后，她继续说道：“人工智能技术在工业生产领域的应用已经是大势所驱，资本贪图效率而无视人的死活。现在人工智能的普及速度是失控的，完全没有考虑到技术工人的生存压力。”
    哎！这话有点中听了。胡周对顾心眉的印象顿时有所改观。
    顾心眉接着说道：“有人说要他们转变就业观念，其实就是逼迫他们去没有技术含量的岗位忍受低待遇。还有人说可以对他们进行培训，学会新的技能，但人的技能结构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这些成天要求别人改变、自己却什么都不做的人，不是一直在说着‘何不食肉糜’的空话吗？”
    胡周不禁点头表示赞同。姐姐这一发嘴炮，我给满分。
    “我痛恨空谈，所以我动手实干。”顾心眉道，“正如你所知道的，我创立了‘鲁班工坊’，给失业的技术工人找工作。虽然线下有一些门店，但主要是做网络平台。这个平台不仅为技术工人提供招聘服务，同时也提供维权服务。”
    胡周道：“知名度不高。如果早知道有你这个平台，我一定会让我爸到你这儿来找工作。”
    “恐怕并不能改变什么。”顾心眉道，“我的平台出了很大的问题。有一批工人应聘之后，就失踪了。那些招聘岗位分布在犹罗巴东部、阿尔福冈、布拉吉尔和艾弗瑞嘉，其中以艾弗瑞嘉的索摩利亚最为集中。如果你父亲来我的平台求职，仍然会有很大可能落入这个求职陷阱。”
    胡周道：“是谁发布了这些岗位？”
    顾心眉道：“岗位发布者都是注册在各国偏远地区的公司，证照是齐全的，法定代表人和具体经办人员的身份信息也是真实的。但联系电话永远无法接通。联系地址都是查无此人。”
    胡周道：“那全部责任都要由你来承担了。”
    顾心眉道：“没有调查清楚那些岗位的情况是我的失职。我不怕承担责任。但我怕这类平台会因此关闭。现在已经很少有人会关注弱势群体的生存问题了。失去了这些平台，技术工人的生存状况会更加糟糕。这不仅给他们的家庭带来痛苦，而且也会给社会带来不安定的因素。”
    见胡周并不能完全理解，顾心眉道：“每天醒来，无事可做，看不到任何改善生活的希望。这种感觉，你能体会吗？”
    胡周想起了清晨小区外父亲和拾荒者争抢垃圾的景象，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顾心眉道：“如果这就是人工智能技术发展带来的后果，那么就应该让技术发展的速度慢下来。如果谁胆敢说阻碍技术发展就是妨碍全人类享受应有的福祉，那么谁就是多数压迫少数的专制主义者。更何况，其实技术发展带来的好处，永远是权贵享受得更多，普通人只是分一杯残羹而已。”
    胡周神情木然：她在说什么？虽然不知道她说了些什么，但是感觉很有气势的样子。
    顾祎道：“我姐什么都好，就是思想太高深。你别去琢磨，一琢磨就脑仁疼。”
    顾心眉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这个弟弟还没成年呢，在蜜糖罐里长大的技术宅，怎么能理解世态炎凉。
    她又望向胡周：“你呢？也脑仁疼吗？”
    胡周果断道：“不，我很理解你的想法。科技以人为本，绝不能以牺牲人的生活质量来换取所谓的进步。那根本就是历史的倒退和道德的沦丧！”
    “哇！”顾祎露出惊为天人的表情，“你太能装了！啊——”
    顾心眉将弟弟一拳打翻，眼睛却始终望着胡周，双眸闪起了明亮的光芒。
    这种光芒，胡周在王乐颖眼中也见过。
    那是一种一见如故、心灵相通的感动。
    说起来，王乐颖收购暮牧精工，不也是为了给技术工人提供就业机会吗？这俩姑娘想干的事业，似乎有不少相似之处呢！
    想到这里，胡周对顾心眉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但是——他是真的没听懂心眉姐姐在说什么啊！什么“历史的倒退”、“道德的沦丧”，都是小艾教他的。
    谢谢你啊！小艾！
    顾心眉的话多了起来。
    她继续说道：“虽然媒体很少报道，但是经过我们对世界各地已报案的失踪人口进行统计分析，很容易发现一些显著的特征。最近三年内，有金属加工和机械制造技能背景的男性失踪人数翻了100倍。”
    胡周算了算，最近三年的话，再打上一两年余量，似乎刚好就是神域组织核试验失败至今。
    顾心眉道：“更可疑的是，从目前掌握的情况看，他们都是经人介绍外出打工的。”
    这么说，父亲也是经人介绍才去的艾弗瑞嘉？一定要把那个介绍人挖出来！胡周暗自记下了这件事。
    顾心眉道：“虽然介绍人的姓名没有任何重复，但这些人无一不是在网上和失踪者联系，而且在各地的监控中都无法找到这些人的影像。”
    “他们这么宅？”顾祎插话问道。
    顾心眉道：“宅的话，人可能一直在室内，但网上活动应该会比较活跃。但他们只干同一件事——劝人出国打工。”
    “看起来不像正常人干的事。”胡周道，“他们就像游荡在网络中的伥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