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岛招待所度过第五个夜晚之后，胡周再次前往新阳城区。
    周清影又未卜先知似的带着车钥匙等在了门口。
    这一次，他们从市中心穿过，看到沿途被埃拉破坏的建筑正在无人起重机、无人吊车、无人砌墙机、无人铆焊喷刷一体机等等大量智能机械的修补下得到迅速修复。
    如此大量地使用大型智能施工机器，即便是在很多一二线城市都是十分少见的。
    没办法，新阳是个小地方，劳动力输入严重不足。
    突然激增的施工项目，使建筑工供不应求，只能依靠机器人来填补劳动力的缺口。
    当然，新阳市前期在智能城市建设方面大量投入，广泛铺设了无线充电桩、感应桩、无障碍通道等等基础设施，也为大规模使用智能机械提供了基础条件。
    从某种意义上看，虽然埃拉被赶出了这座城市，但是观上却造成了智能设备更加繁荣的发展。
    从更广阔的尺度上来看，究竟谁胜谁败，还真不好说。
    ……
    ……
    胡周正在前往的，是位于城区东南角的一处雅致的会所。
    他要找一个名叫宋宏发的老板。
    宋宏发是暮牧精工机械厂的老板。
    这是一家民营机械设备制造企业，胡周的父亲工作了十二年并最终下岗失业的地方。
    小艾不费吹灰之力找到了宋老板宋宏发的联系方式和下落。
    很有意思，宋老板平时有一半时间不在工厂里。
    他在忙什么呢？
    不管了，找到他再说。
    在竹林掩映的会所中，胡周找到了正在包间中推杯换盏的宋老板。
    他的突然出现，让宋老板恼火，令宋老板的两位贵紧张。
    “宋老板，我是胡克俭的儿子胡周。先前我们在电话里聊过，可惜你电话挂得太快，而且急不可耐地把我拉黑，所以我只能来这儿找你。”胡周道。
    宋老板恼道：“我根本不认识你。快走吧，不然我叫保安了。”
    胡周道：“我既然进得了这里，就没人赶得走我。”
    宋老板的一位贵说道：“年轻人话不要说得太满。你可知道这里是哪家的下属产业？”
    胡周道：“余处长，工作时间，您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吧？”
    这位贵顿时不敢发声。以他炙手可热的职位，有多少人觊觎？要是被胡周举报，绝对吃不了兜着走。
    另一位贵道：“别以为打探到一些消息就了不得了，我们也可以查你。既然你能进得了这里的门，就该知道规矩。不懂规矩是要付出代价的。”
    胡周道：“在新阳市，自然谁都逃不过您的公共安全数据库。不过，正如我所说的，我的父亲只是一位工人，而我还是学生，你们的规矩，对我们没用。”
    这位贵也闭嘴了。
    胡周催道：“我找宋老板说几句话，两位领导也想一起听吗？”
    两位贵立刻撤走了。
    本来就是吃顿饭联络联络感情的事，何必闹成违规典型。
    只苦了宋宏发，花了一番工夫约了这个饭局，却被手下工人的儿子给搅和了，心里那个火啊，烧得心焦。
    但是，他隐约嗅出这个年轻人不简单，贸然翻脸是不明智的，所以，再大的火气，也得忍着。
    “不好意思，宋老板，打扰你公关了。”胡周道。
    他连这都知道？！
    宋老板脸色一白，道：“来都来了，坐下说吧！”
    于是胡周拉过一张椅子坐下，说：“我朋友在外面等我，我们长话短说。我希望你能继续让我爸回你们厂里上班，一直到他退休。”
    宋老板摇头道：“不可能，现在都自动化了，不需要那么多人。我是个商人，不是慈善家。”
    胡周道：“好歹你现在还有53个员工，多加一个，没什么大影响吧？”
    宋老板道：“既然你连我那里有几个人都知道，那么你应该清楚这些人的来头吧？”
    “我不明白。”胡周道。
    所谓来头，无非是人情世故，但这对小艾来说，就比较费解了。因此他没有打探厂里每个员工的背景。
    宋老板道：“除了关键技术岗，基本都是关系户。一个个游手好闲的，你以为我想招他们？实在是给逼得没办法。不招他们，很多项目就拿不到。”
    胡周道：“那为什么要全部自动化呢？别以为我不懂。出样品的时候，手工制作效率更高。”
    宋老板道：“那显然是因为引进自动化也是被逼的嘛！上头有智能化进度要求，一年翻一番。我要是不做，就是跟上头过不去。”
    胡周道：“那这样，工资的钱我出。你给他安排个技术岗位就行。”
    宋老板依然摇头。
    胡周道：“我连钱都出了，你还想怎么样？”
    宋老板道：“小兄弟，钱不能解决所有问题。你是不知道，你那个爹啊，他经常鼓动工人闹事。反正我对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胡周道：“我看过你的账本。技术岗的员工拿最低工资，其他人拿社平工资，你的工资是全厂人均收入的二十倍！我爸他不是闹事，他是为大家讨个公道。而你，是个吸血鬼。”
    宋老板道：“这你要凭良心说话。没有我拼命接单，哪有他们的饭吃？”
    胡周道：“如果他们的工资根本无助于改善他们的生活，连房租和孩子的学费都付不起，你接的那些单子对他们来说又有什么意义？”
    宋老板道：“我们现在是市场经济，工厂不可能大包大揽的。出了厂门，他们的事我可管不了。”
    胡周道：“工资是你定的，你敢说自己管不了？”
    宋老板道：“是我赏他们一口饭吃，不是他们赏我饭吃。我多拿一点有什么问题？”
    “他们和你的差距没那么悬殊。别忘了，没有他们，你也吃不了饭！”胡周道。
    宋老板愣了愣，接着笑了起来，说道：“小兄弟，你真能说。不过，我现在发现，确实是该把人工岗位换成机器。你看，机器不需要养家，不会跟我计较谁的贡献大，对吧？”
    这下胡周不知该怎么往下说了。
    本想把这个剥削阶级逼进墙角，没想到反而把他推向了一个有利的位置——既然你们工人要权益，那你们就都让位给机器吧！
    换了机器，以前的旧账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绝对不能！
    可是，该如何驳斥他呢？
    胡周对劳工法规一无所知。如果王乐颖在这里，就能把宋老板批得屁滚尿流。
    企业给劳工提供的不仅仅是工资，还有保障，还要尽社会义务的啊！
    你占有了工人的劳动成果，却不给他们相应的待遇，还把带头维护正当权益的职工赶回家，这不是吸血鬼，又是什么呢？
    不过，虽然口舌之争陷入了僵局，但还是有其他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问题的。
    胡周狠狠挠了挠头，朝宋老板瞪了一眼，拿起手机对周清影道：“找工厂的事儿，我刚巧碰上一家，想买下来，你能搞定吗？”
    宋宏发傻眼了：“喂！你在胡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