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宋玠整理衣衫后,帐外有人通报,偷袭之事查出些眉目要呈报给金将军。宋玠道:我即刻来。
出帐前她被宋则拉住了手,宋则没有言语,她却好似知道她要说什么。我记着。吃了夜饭我们就去,等我。
明显哭红的眼睛里有着温柔的笑意。宋则想,无论将来如何,自己大概永远不会忘记这回眸应诺的笑容。
金将军身居要职,私自出营这种事,自有副将来劝阻。宋玠只道自己要出门透气,丝毫不理会副将。副将又劝,既如此请将军多带着人马。宋玠又道,人多了太过招摇,八个亲卫足矣。
副将心道,人带少了不是送上门给人杀吗。换作别的将军,自己要作死,副将不会冒着生命危险来劝,可金双双位高权重。副将苦口婆心:将军英明神武自是不怕敌人,可,可,可这位小娘子却是受不得惊,万一有个什么,岂不煞风景。
宋玠笑笑,问坐在身前的宋则:你说呢
宋则心中一动,将军在试探在怀疑她不晓得外头埋伏了多少人,平心而论自然希望宋玠不听劝告,出营带的人越少越好,可这不能明讲,她只好说道:这位军爷所言甚是,安全为上,不过究竟要如何,将军自有定夺。
宋玠哈哈一笑,道一声,本将军自有分寸。一夹马腹,带着劲弩利刃的亲卫出了营去。
营外山坡距营地六七里的路程,宋玠策马跑了一阵后,慢悠悠信马由缰。宋则老老实实在她的怀里坐好,说来可笑,这是她人生头一回骑马,跑马的时候风从耳畔呼呼吹过,吹散些许烦忧,吹起几分豪情。出门前,宋玠特意给她罩上斗篷,说是可使头发脸蛋免受风尘之扰。不曾想,这看似粗糙的将军会心细至此。
本将军终日在营里不曾留意到这样的好地方。宋玠笑道,你倒是晓得。
宋则一惊,听她的话语又不像是有所指,来时坐在牛车里,一门心思想找地方逃跑,故而多看了几眼。
那座山坡不是逃跑的佳处,若要逃走,待大军过境时最方便。清赵峡谷地势复杂,易躲难找,想要活命嘛,得看天意。
宋玠轻轻松松地当闲话说,宋则一时不知是否该接口,她一愣神往后靠了一靠,温温软软,方想起宋玠出门时不曾着甲。
身后的人此时朗声道:美丽的娘子啊,你看今夜星光灿烂,何妨同我一醉。哎呀,我忘了已经醉过一场,换一个。美丽的娘子啊,你看晚风吹我入梦乡,何妨同我共此春梦一场。
浪荡的声音随风飘摇,亲卫窃笑。黄昏后等着将军回来用膳就开始紧张的宋则一时啼笑皆非。
火把引着十人九骑到预谋之地,行至山坡平缓之处,宋玠命亲卫熄了火把。只有周围一片黑暗,方能看清漫天的星光。
饶是宋则心事满腹,刹那间也为这夜空沉醉。
宋玠的低语就在耳边:人常说时空流转唯有星辰不变,说起来我尚未与你一同看过星星。今次也算得如愿。你我都已体验过战争的残酷,于此残酷之中,也会有美好滋生,是也不是如此良夜美人,就算是死了
怀中人身子一颤。如此良夜,就算是死了又是何意,这一路上,她总觉得宋玠句句话有言外之意。这精明的将军是否已看破他们的计划,晓得他们的企图。她轻声道:将军踌躇满志,谈何死亡。
难得听你说些好话。战争么,马革裹尸至正常不过。谁也不知下一刻会发生何事。
似是为宋玠的话做一个完美的说明,一支箭从后方破空而来。宋玠头也不回举起马上的盾牌往身后一挡。
呛的一声。箭支落地。
保护将军。
漆黑之中,亲卫在宋玠周围筑起人盾。宋玠冷笑一声,从箭囊中取出三支箭,拉弓上弦,回敬偷袭者。
三声惨呼。
一向听闻金双双将军箭法如神,不曾想于此黑夜里竟也能箭箭命中。
换成原来的金双双,今天定是凶多吉少,而宋玠本就多年习武,金双双的资质能使她的武功发挥三成,就是这三成,也足以在这此诛尽偷袭的人。
更何况无论是金双双本人还是宋玠,都不是个轻易托大的人,之前遭到敌人偷袭,此处又至多离军营七里,她怎会不小心行事。下午时分,探子已查明军营里漏网之鱼的下落,宋玠估摸着就是藏身此处。在出营之前,已派身手了得的亲卫先行埋伏,她亲自作饵,只等敌人出现,一网打尽。
如果不带宋则出门,她不必以身犯险。只要让亲卫带队搜山即可,但宋则盛情相邀,她又怎会驳美人之意。
四下里刀剑相向之声,惨呼之声不绝于耳,想到那些同胞的命运,宋则双腿发软,四肢冰冷,几乎在马上昏厥。像是知晓她的无力,宋玠始终环抱住她。
待一片火把燃起,宋则便知道,那些人完了。
禀将军,十名贼子尽诛,无一活口。汇报的亲卫宋则认得,将军叫他阿石,是亲卫里的副统领,难怪没有随宋玠出营,原来早早藏身此地。在火光映衬之下,宋则面无血色。
他们也算是求仁得仁,就地焚烧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