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再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宋则了。从记事起,宋则就是我的恶梦。我所做所学所习所喜,皆是为了投她所好。我所做所学也都是以她作为参照。记忆里,我怎样并不重要,师父永远说的都是宋则怎样。
还有什么比得到这样的人之后抛弃她更能解恨呢当师父让我把宋则当成此生唯一可采的目标时,我便是这样想的。
于是我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只是宋则凭什么如此笃定。因为我所说的师门规矩,还是她确实知晓些什么。
之后呢,宋十一,你要了我的人要了我的心之后呢宋则忽然问道。
从此两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话本子都这么写。我抽了抽嘴角,木然笑道。
第11章 不要脸
与宋则相处一日,好似过了一年。
宋则不愧是皇室出身的一宗之主,哪怕暂时失去武功亦无损她半点从容。一清早就发生如此不愉快的事情,她看起来丝毫不在意,照样坦然吃我简单烹煮的食物,难道她就真认准了我是个怂货,一点不怕我在食物里加点佐料
不过她此刻没有半分功力,与寻常路人一般,又吃过了天下第一媚药醉花阴,还有什么佐料能入的了她的眼,落的了她的胃。
看她吃的这般痛快,我心里很是不快尤其她脸上那种初尝时合乎心意的惊艳,越是享受越代表着那些岁月我因她而活,想给弄点痒痒粉、跳跳糖让她尝一尝。然则,这些不入流的东西我哪里会随身携带,就连存货都不曾有过。
往日我常以自己是个品位非凡、富有原则的另类采花贼自傲,现在我只想把那些原则教养风度通通撕掉,撕掉。
然而悲哀的是,有些自小养成的东西,耳濡目染早已渗入骨髓。粗鄙是,教养也是。
小小年纪怎的长吁短叹,似你这般家境殷实、长得漂亮、武功又好,还有这般别致手艺的小女娘,也有烦恼看!她吃饱了竟还晓得怡然自得地调侃我。
我先摆出欲说还休的忧郁表情,幽幽道:宋宗主何必明知故问。之后好似想起什么又展露一个女儿家羞涩又欢喜的笑容,不曾想,贱妾蒲柳之姿竟还能入得了宋宗主的眼。
宋则淡淡瞧着我演戏,神色不变,道:十一娘谦虚了,你若是蒲柳之姿,天底下的人岂不都是丑八怪。
她这般从容,倒是显得我无聊,好生没趣,我敛了浮夸表情,笑一声道:如此说来,他日成了宋宗主的入幕之宾,还要多谢爹娘给了我这好皮相。
宋则淡淡一笑,转过去身看屋外尚未消散的晨雾。她倚着门框,长发挽起,用一根发簪固定在脑后,歪歪斜斜,几缕发丝撒在一边也不在意。她不知这发簪样式是我亲手所绘,一眼瞧中上头花纹别致在我藏起她的首饰号称要去换钱之后,她并未因此气恼,只说不能散着发,便从我所用之物里选中它。
时下流行繁复金饰,龙凤、摩羯、鸳鸯、牡丹、花树皆是所用极广的纹样。我这枚金簪,样式简单,不过如意簪首,上有镂空玉兰刻花,簪脚是长串卷云纹,最末铭刻着我的小名宝。
还记得那一年,师父带我去山中访友,树上青白片片,周遭幽香阵阵。我问师父,这是何花。
师父的友人折一朵花放入我的手中,道:玉兰。师父命我给她的友人行礼,称她为季仙长。师父与季仙长谈起正观年间的那一桩惨事,说起昭明公主与宗室之女,两人皆是唏嘘不已。季仙长说着说着眼红起来,这时飞来一位极美的女子搂住了她。
师父与季仙长固然都是美人,往后我也见过许多美人,但是再没有人像那位女子一样,拥有如此勾魂夺魄的眼眸。那双眼眸里,说有情又似无情,说无情偏又多情。她见我瞪大眼睛看她,便笑我手中有花、眼中有花、心中无花,有情无欲,是个可造之材。当时我不知道,她口中的可造之材,是采花贼,还是这世上只能采一朵花的采花贼。
也是那一日,我第一次听到宋则这个名字。季仙长说,宋则难得,因童年遭遇,性格坚毅,性情孤寒,劝师父莫要难为她。师父却说季仙长管得太多,他日她会馈赠宋则一份大礼。
离开时,季仙长见我仍小心翼翼捧着玉兰,告诉我长大之后若是喜欢,可以将玉兰花纹刻在发簪上赠于惦念之人。我问她,何为惦念之人,是否如同大美人于她。季仙长惊讶地笑了起来。
那时我不过九岁,不晓得情爱之事却已能有这样的悟性,难怪大美人要说我是可造之材。长大之后,对季仙长和大美人的印象渐渐淡了,其他也不甚记得,只有玉兰花的香气和孤寒二字印在心头。前两年心血来潮,叫人按我所绘,打了这枝发簪。谁知,竟一下子给宋则挑了去。
宋十一,我虽恢复气力,但真气溃散,丹田之内只有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这样的情况可否修炼宋则偏过脸问我。
她身型比我略微纤瘦一些,穿着江繁为我准备的衣服,松松垮垮的,腰间似不堪一握。我看着她有些出神,一时没明白她所说为何,直到她又说一遍我才听清了,随口答道:只要不练素//女//经,你爱练什么就练什么。
我可不像你这般见多识广,会那许多歪门邪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