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谎言
    如此闲聊着,江棠镜终道是要告辞回府,临起身时,将手中所握茶盏放回桌上,不想茶盏应声而碎。
    出了门去,江棠镜走至马前,停了一会,忽而森然笑了出来,旁边侍卫无人出声,只肩膀不自觉间挺得僵直。
    “去都尉府,”江棠镜道,翻身上马,面上看不出阴晴喜怒,“王小花的画像扣下。其余两人的即刻发出,一刻也别耽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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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后一场秋雨过去,天气一日比一日阴寒。王小花只觉得这一病,好似把十几年来攒的病气都蓄在一处了,将好将坏了得快一月,这时才真正有了好转的迹象。
    这是在村里借宿的地方,傅令池对此颇有微词,觉得她耽误了他们的路程,这她也是知道的。奔逃这些日子简直跟做梦一样,时常昏到没有知觉,不是在屋里歇息就是在马车上歇息,而午后这一觉醒来,清醒了很多,觉得身体里力气也上来了,她准备去问问赵晨晨现在是何情况。
    赵晨晨化功散的药效已去,多亏他能多加照顾,否则按傅令池的脾性,肯定能中途把她留在个客栈里就要自行走掉。
    白日里这借宿的家主似乎有农活要忙,不知在也不在。听得旁边屋子里竟有打斗,王小花犹豫间停下手,屏住呼吸凑上去听。
    “……专挑这个时候病,别是个缓兵之计!时大人已吩咐了不要太过招惹江棠镜,我只得自己过来且帮你一把,可别最后为了个白眼狼,把我们全搭进去!”
    “我在百鹰山庄看了这几个月,小花姑娘不会如此行事。她身子未得好就仓促奔逃,心里又愧,有此一病也不奇怪。”
    傅令池呵地一声:“我只容这一回,若是再被追上,我是不会送命相搏,到时你再头硬,也别怪我自保为先了。”
    门推开了,里间打斗停下,赵晨晨和傅令池两人不再交手,看着一身农家小伙打扮的王小花从门口进来,问道:“有人追上来了?”
    赵晨晨上身衣衫未穿上,腰腹上刚裹了一圈新鲜纱布,当下自去拿衣裳,傅令池嗤笑说道:“可不,赵晨晨大英雄去镇上给你买药,没想到挂着彩回来的。所幸是甩开了人,否则这会又该上路了。”
    “……”
    难道过了这一月,倒还越来越近了?王小花多半时间卧于病榻,却也知傅令池手段多,印象中虽有多次匆忙启程走避,有一次甚至只一街之隔,但毕竟没有被正面追到过。
    “我好了,”她说道,走上来看着赵晨晨,他腹部当是被划了一记,现下已经遮在衣裳之后,“我可以自己走。”
    赵晨晨忙道:“别,小花姑娘,大病初愈还得多歇养几天的好。你要跟我们一起去天时的不是嘛,怎么能自己走呢。”
    王小花摇摇头:“我只是不想待在山庄里了。天时也不需要我。多谢你们照顾这么久,我也该自己走了。也免得……拖累你们。”
    傅令池看了眼原地愣住的赵晨晨,翻了个白眼:“小花姑娘,你现在才说拖累我们,也实在晚了。就是你自己走了,你家江都尉看见我们还能当做没看见?”
    傅令池出去了。
    赵晨晨坐下来,问道:“小花姑娘,你真好起来了?”
    “嗯,”她点头,在他旁边也坐下,接过递来的水杯,“真好起来了。”
    她说:“谢谢你去给我买药。你伤得厉害吗?”
    “不厉害,”赵晨晨说道,看她面颊上是养精蓄锐后的淡淡红润,而不复原来那样的病态酡红,确实觉得心安不少,“你饿不饿?厨房里有鸡汤,我去盛一碗。”
    王小花本还想问追上来的是谁,她认不认得,现看他这样,倒忘了自己要问什么了,只觉得有点好笑。
    “你付人家多少钱了?这么多喝不完的鸡汤。”
    赵晨晨耸耸肩:“我这么好的后生,去给打打麦子帮帮活就差不多了,吃啥拿啥都不要钱。”
    笑言两句,赵晨晨准备去厨房,又停了下来:“傅令池不爱说好话,但他不是那个意思。天时会器重小花姑娘的,你真的会喜欢那里。”
    ……或许吧。默然点点头看他出去,王小花垂头看着自己脚尖。
    白眼狼么?
    她迅速摇摇头,不让江棠镜的怒容出现在自己脑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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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凌川跟着领路的侍从来得这处别苑,只觉得心中焦急。
    急急跟着进了主厢房,既然江棠镜给信请他来,那王小花想必是找到了。冲着最里侧的房间,李凌川径直扑了门就进去。
    “小……”
    李凌川愣在门口。
    透过轻纱帷幔,香炉轻烟,屋里椅上有两人坐在一处,拥缠在一处。
    李凌川脑子里一片空白,愣了一刻,方气得血气上涌,叫道:“小花,我来了啊!”
    男子松手,身材高挑的女子从他身上起来,听他说了什么,便在茶几上布了茶水,江棠镜的声音这才拉回李凌川的神智:“李公子站着做什么,进来说话。”
    李凌川不知所以,心头很怒,快步进来,却发觉屋中女子除了发式衣着相同,身材身量相似之外,面容却并不是王小花,顿时惊讶愣住。
    “你下去吧,自回屋里,候着。”
    江棠镜说完,女子点头,向外走了出去。
    他看向目光跟着那个女子出去又回来、显然在生气的李凌川,请他入座。
    “华文仪不在这儿。”
    李凌川正欲指责他,这时全身定住,面色僵白,仿佛神魂刷地飞出天外去了。
    江棠镜一言不发,眉目在香炉轻烟中阴鸷不明,等他回神。
    “……你知道了?”李凌川耳鸣嗡嗡响,“她现下在哪?是她告诉你的?”
    江棠镜自己的杯中盛的是酒水,当下眼眸微眯,哈哈仰声笑了出来:“不,是你刚刚告诉我的。”
    “江棠镜!”
    李凌川张大了嘴,面红耳赤,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把华文仪给卖了。
    他哗的站起来,径直握了拳头,跨过茶几扑将上去:“你诓我!”
    江棠镜掌心化开李凌川的拳劲,顺势抓住他肩上布料往旁一带,疾走几步,猛地撞到墙上。
    “我诓你?你怎不说华文仪骗了我这么久,你父身为朝廷命官,你不告发谋反余孽,还伙同她一起蒙骗我!”
    李凌川的脸贴着墙,眼睛也红了:“那都是她父亲犯下的事,她当时只跟我一样大,跟她有什么关系!”
    “那她蒙骗我的这八年呢,这怎么说?!”
    李凌川这下无话了,回身过来,看江棠镜声色俱厉,怒气滔天,只觉心里惊惶:“你……你怀疑文仪了,她才逃走的?”
    “这就说到有意思之处了,”
    江棠镜嘴角弯起来,跟他平时全然不搭,李凌川一时气过,现下也有些害怕,“她给那魔教余孽赵晨晨拐跑在前,我怀疑她在后。可我现下想来,赵晨晨在我山庄装孙子这么久,谁知是何居心?何况郑起英的余党也正在追杀她,怕是都冲着华立仁的赃银去的。如果任他们这样下去,华文仪项上人头不用朝廷发觉,也要尽早落地。”
    李凌川一惊:“怎会如此?”
    “你跟她自小相熟,感情深厚,”这话仿佛是从牙缝间挤出来的一般,“她有无跟你说过什么去处?”
    李凌川想了很久,摇摇头。随即又问:“你也要逮她,报给朝廷?”
    江棠镜面色冷然,不置可否:“我不过想看得很,看看这华文仪到时再落到我面前,还有什么话可做分辩。”
    李凌川只道他是要报给朝廷,一时又是气急:“她脾气很坏,要是知道你要报上去,她会想办法杀了你!”
    看江棠镜一声冷笑,李凌川更急了:“你不信?我刚到百鹰山庄发现她那时,她连我都要杀!”
    江棠镜眉心一皱。
    他道:“我听说你同华文仪自小订有婚约。”
    “……差一点有,”李凌川难得现出一点恍惚怅然,“其实不过是一句玩笑话罢了。她自小就性子急躁,冲动,不爱听话。在你面前不是这样,是因为她……喜欢你,愿意依着你。”
    江棠镜沉默一刻:“这是她同你说的?”
    见李凌川点头,他只冷冷相讥:“你这倒真算得上两小无猜了。”
    他如今知情,方知八年下来,王小花怕是忍得辛苦至极。这华家小祖宗一直在他百鹰山庄隐姓埋名,装哑装乖,把年纪说小了一岁,把李管家给扎的耳洞推托成娘亲自小就扎的,给自己找了一个悲惨身世,还到底找了个老家年年回去祭祖,顺从听话,甚至对他予取予求,原来都是假的。从头到尾、从内及外的假,鱼目都比她要真。而他还曾认真觉得,小花是个多么纯真的姑娘。
    李凌川犹豫了很久,还是张口再道:“她很怕连累你,说如果连累了百鹰山庄,只能以死谢罪。但是孟府的人去了山庄后,她会很危险。我想她那么聪明,不是会糊里糊涂被拐跑的人。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活下来,躲到现在,你不要把她逼到那一步。”
    “……还有谁知道她的身份?”江棠镜忽问,“孟媛知道么?”
    “不知,”李凌川觉得有点希望了,配合起来:“孟府的方嬷嬷有些怀疑她,但就我所知的,没有别人知道了。”
    江棠镜面目阴沉,往窗边走了走。李凌川追去一步,急问:“你不会报上她去吧?”
    江棠镜并不看他,却从腰间抽出了长剑,仿佛即将临敌,浑身杀气肃然:“这就看你的了。若你有她的消息先来报知给我,我尚可再护她一护,”
    他偏过头,目光幽黑冷厉,带着警告:“若我发现你有所隐瞒,就当我这话从未出口。”
    李凌川愣了愣,不知道这样是否妥当,只好问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当当数声,外间声响传来,仿佛羽箭迸出,兵器相接,江棠镜打开窗,道:“去收拾郑起英的余部。李公子就在此屋中等着,请勿出去。”
    眼见江棠镜跃出窗去,李凌川急忙凑上前看,只见他举剑冲向已然一处交锋的守卫和几个一身夜行黑衣之人,剑势大开大合,处处直取要害,这群欲做偷袭的贼人在主家赶杀之下,懵了一般勉力防守。
    不止此处,其他几个方位也在传来厮杀之声,这处别苑里顿时杀气冲天,四面锋刃奔走,令人心中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