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小时候母亲还在世,顾淮南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思念,那时的母亲总是温柔的看着他,温柔的对他说着话,不似父亲的严厉,只是微笑着原谅他当时的调皮捣蛋。
她最喜欢坐在柔和阳光下,轻轻摇晃着花园里的摇椅,然后把他抱在怀里,捏着他的鼻子宠溺的说:“淮南啊,以后可不能再这么调皮了,爸爸去学校时会很为难的。”
记忆里的母亲总是笑颜如花,明媚的白皙脸颊比起头顶上的温暖阳光还要耀眼,经常会笑着告诉他:妈妈最大的心愿就是你好好的长大,所以你一定不要让妈妈失望哟。
虽然那时候的他还在很小,却每一次听她说起这句话心里就有了懵懂的感触,他不太明白母亲为什么常常告诫他要好好的长大,不过他还是听话的点了点头。
然后她会拉起他的手,轻轻勾起他的小指,脸上的笑容天真而烂漫,似是一个还在如花年纪的小姑娘,声音清脆,语气里满是朝气:“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也会扬起脸迎上她头顶刺眼的光芒,天真的问她:“那妈妈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吗?看着我长成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你不要喜欢哥哥们好不好,只喜欢我好不好?”
那时的阳光好像总是这么纯净,每当他在母亲怀里扬起头都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只知道她在笑,唇角都快要咧到耳边去,耳朵里回荡着她银玲般的笑声。
她闻言就会轻柔的捏捏他的脸颊,嘴边的笑容可爱而无奈,片刻后望进他的眼里。
“可是哥哥们也是爸爸的孩子啊,他们没有妈妈爱,所以妈妈不能这么偏心,但我保证一定会更加爱你,比世上的任何人都爱你,因为你是我唯一的宝贝啊。”
那已经是一段很久远的记忆了,很多事情他已经记不清,但母亲如春风一般抚过他心灵的笑容深深的刻在他脑海里,即使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依然忘不掉。
顾淮安顾淮海是和他同父异母的兄弟,他们大了他十七岁,和他平日里根本没什么交集,身体里留的血始终是不一样的,也不是一个世界里的人,他很讨厌这两个哥哥。
他那时很讨厌这两个人,甚至连哥哥都不愿意叫,明明妈妈就是他的妈妈,为什么还要把爱平分给他们,更何况顾淮安总是一脸嫌弃的拒绝母亲的好意,他真是个不知好歹的人。
母亲是什么时候去世的呢?记得自己听到这个噩耗的时候连魂都没了,他正因为调皮捣蛋的跟同学打了一架等着父亲来解决这件事,心想回去应该怎么跟母亲解释。
没想到等来的却是这么一个令他崩溃的消息,父亲始终都没有来接他,只有老师牵起他的手,弯下腰来,神情里没了往日的严厉和恭维,有的只是同情和怜悯。
他很厌恶除了母亲以外的任何人的触碰,所以他竭力挣扎着,何况这个女人每一次见到他父亲都是一副讨好的样子,看得他很恶心,学校里的这些人他都很讨厌。
老师只是放开了他的手,搭上他的肩膀:“淮南,你听老师说,刚才你爸爸打来电话,不能接你回去了,你妈妈去世了,等一下你家里的司机回来接你。”
那时的他总归于是太过于幼稚,对去世这两个字还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了解的懵懵懂懂,去世意味着什么,父母口中的去世就是死亡,可死亡又是什么意思?
“死亡啊,就是从这个世界上离开去到另外一个美好的国度,那里没有伤害没有痛苦,有的只是喜悦和安静,就和睡觉一样,闭上眼就再也醒不过来。”
爷爷去世的时候他曾经问过母亲这个问题,而她的回答听起来很美好,似乎死亡还是一件不错的事情,可真正当母亲死去的时候,他才明白,原来死亡这么让人绝望。
他以为母亲也和她说的一样,只是去了另外的地方开始美好的生活,可事实并非如此,她永远的离开他了,不会再和声细语的给他讲故事,不会再抱着他在阳光下摇晃。
死亡,并不像母亲口中说的那样,她离开了他,离开了这个世界,从此留给他的只是回忆和无尽的痛苦,再也没有人能像阳光一样明媚,再也没有人能像她一样爱他。
幼小的自己在老师的话语中久久不能回神,母亲是像爷爷一样,就这么走了吗?她是不是不要他了,是不是再也不能跟他说话了,是不是会躺在黑黑的盒子里?
他的第一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感觉,他还想着回去要怎么跟她解释又在学校里打架的事情呢,她怎么就不能够听他说话了,她怎么就跟爷爷一样离开他了。
直到回到顾家大宅,他依旧不能回神,自己是怎么跟着司机上车的,走在地上的每一步他都觉得像是灌了铅一般,沉重得无以复加,以往从来没有过的不安强势涌上心头。
四周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如同一滩死水,他大大的眼睛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管家的,陈姨的,平日里将妈妈看做敌人的顾淮安,还有保持中立的顾淮海。
面上皆是凝重,眸中带了些他看不懂的意味,那就是难过吗?他从没有看见过顾淮安露出这样的表情,总是嫌弃的嘴角此时紧紧的抿起,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水花。
死亡真的有这么可怕吗?为什么所有人都是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年纪小小的他的确是不懂这样的伤悲,他宁愿相信,如母亲所说,她只是去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国度。
父亲跪在母亲面前,留给他的只是一个背影,宽厚而沉重,此刻佝偻着,不再笔直。
他迈开步子走向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母亲,她的嘴角依然是轻轻扬起的,好像真的只是睡着了,做了一个美好的梦一般,和平日一样,美丽动人。
他见过无数次母亲睡着的样子,却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安详,紧紧闭起眼眸,她真的再也不会醒来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