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爷。”看了指向自己的拐杖一眼,燕之抬起头直视着苏三爷道:“我把您当成长辈敬重,您说我给不给您面子?”
“那咱就别废话了,一会儿我让小冰套辆车过来接你们娘儿俩,今儿晚上你们就搬家里住去!”苏三爷面色稍霁,声音虽大,语气却缓和了很多。
“三爷,既然我把您当了长辈,那么我就放肆地说一句……”燕之看向苏三爷的眼神恭敬有礼,语气却是坚决的:“若我就是您的亲生闺女,不明不白的,您是否能容我住到别人家里去?”
苏三爷看着她,半晌之后,他把拐杖重重地戳到地上,背着手走了。
路过那条长条凳子的时候,他抡起拐棍劈山似的砸了下来,‘咔嚓’一声,长条凳子分成了两半倒在地上!
燕文哆嗦了一下,他缩起了脑袋就要往燕之身后躲,只是才躲了一下,他又哆哆嗦嗦的站到了燕之的身前:“姑姑,他要是再来,你就先跑,我挡着……”
“跑什么啊!没看人家三爷都走了吗。”燕之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强自镇定地说道:“没事儿,苏三爷脾气是大,但他讲理,有话你就跟他直说,别拐弯抹角的就成。”
“我不跟他说话。”燕文头摇得像拨浪鼓:“姑姑,你看见了吧?他手里的拐棍是铁的吧?一下子就把那条凳子砸断了!”
“去把那破凳子捡回来吧。”燕之拿起地上的东西进了屋:“木柴也贵着呢,那凳子能烧一锅开水。”
燕之斗胆和苏三爷顶了嘴,也是被对方逼得没了办法。
今日她若妥协了,带着阿文住进苏家,那以后再出苏家的大门就难了!
她的日子只能她自己做主。
燕之不能让苏三爷凭着几句话就把自己拿捏在手里。
这种事,绝不能开了头!
小屋里空着的灶台上,两口油亮的大铁锅已经归了位,燕之伸手摸了摸,知道阿文已经刷洗过了。
看见阿文跟进来,燕之小声问道:“铁匠铺子的伙计帮你送锅回来的时候又要钱了么?”
“要了。”阿文把四分五裂的凳子扔进柴堆,他拍了拍手,从腰带里拿出藏在里面的十文钱来递给燕之:“那伙计说送锅要加十文钱,我说身上没钱,等我家大人回来了再给。那个伙计嫌热,没等就走了。姑姑给的钱就没用上。”
燕之收了铜板笑着揉了揉他的头:“你这里省了十文,姑姑今儿买调味料还划下去四文零头,咱今天发大财啦,省了十四文钱呢!”
“姑姑,咱买了这么多东西了,是不是准备的差不多啦?”燕之笑,阿文也跟着笑,两个人笑得真像发了大财似的,眼睛都眯着。
“差远啦。”燕之把包袱里的调味料都拿出来收进了长条案子下面的柜子里,几乎将一只柜子摆满。
“你看,这只是一部分调料,真正要花的大钱还在后面呢。”燕之关了柜门,打开了屋里大水缸上的盖子,她愣了下。
缸里是满满的一缸水,吸溜吸溜地在缸沿上荡漾,似乎再多加一滴水都会从缸里冒出来。
看来,今天苏冰老早就来过了……
“姑姑,咱铺子里本来就小,你还留着这些破东西干什么?”阿文指着堆在案子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瓷器说道。
“这可不是乱七八糟的东西。”燕之往两个锅里都舀了水,把两个灶台的火都点了起来她才起身走到案子边弯腰拿了只茶杯出来:“看着眼熟么?”
“哦……我想起来啦,这个和姑姑屋里用着的那套杯子是一样的,王爷也用过吧?”
“嘘!”燕之伸手捏住了他的两片唇瓣小声说道:“姑姑昨晚上怎么嘱咐你来的,这么快就忘了?”
站在小屋门外的苏冰皱着眉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屋里两人说的话他听得很清楚。
“我不说了!”嘴唇被捏著,阿文说话吱吱呜呜的不清楚。
“你没做过瓷器,所以你不懂。”没想到屋外有人偷听,燕之松了捏着阿文嘴巴的手把那只茶杯放在了他的手中:“每一只瓷器都是工匠们一只一只地用心造出来的,这里面有他们多少心血外行人是永远无法体会的。”
“我们只是用肉眼看到了这只茶杯的颜色大小,以及它能值几个钱,可做瓷器的工匠却是从这只杯子从泥土时的样子一步一步地将它做成这个模样。”
“就像爹娘看着自己的儿女都俊着呢,有谁会说自己的儿女丑?”
“我爹就说我生的像女娃娃,不好看……”阿文小声说道。
“那是你爹没人心!”回身看见锅里的水已经要开,燕之把才买的粗白布扔进去烫了烫又捞了出来:“以后谁敢当着我的面说你不好看,我准骂他!”
把粗布展开晾在案子上,燕之又看了看灶台里的火,估摸着也是马上就要燃尽,她拍拍手说道:“走吧,咱回家吧。”
“苏冰,怎么站在这儿啊?”一出门就看见戳在门口的苏冰,燕之开口问道。
如今二人相熟,燕之已经不再叫他一声苏公子,只亲热的叫了他的名字。
“你别怕我爹,他从不打女人。”苏冰看了她一阵才开了口,声音嘶哑低沉。
“你看见啦?”燕之笑了笑:“看见了你还不过来拉着你爹一把?你可真成!我白把你当兄弟了!”
苏冰紧紧地抿紧了嘴唇,问道:“铺子是不是要开张了?”
“是啊。我预备着这个月十五就开张。”燕之点头道:“现在我和阿文都出来了,家里两张嘴,再加上两处房子的房租一个月就要不少钱,原本想着等灶台再干一干,现在只能每天都烧上火烘着吧。”
“这个月十五……”苏冰想了想说道:“那没几天了。”
“燕姑娘。”他叫了燕之沉声道:“你做的是吃食铺子,我手笨,帮不上忙。”
“但我有力气,以后你屋里那口缸,我天天都会给它挑满。”
一条扁担挑两桶水,一口大缸,苏冰一天最少要来回五趟才能挑满。
这笔账很好算,可这笔人情不好还……
燕之只觉得脑袋隐隐作痛。
她又要欠下苏冰这笔挑水的债了……
……
“姑姑啊,您都算了一个晚上了,到底有什么好算的?”
吃了晚饭燕之就趴在屋里的小炕桌上写写算算,还不时咬着笔自言自语一番。
燕之做饭,阿文就自觉的包下了洗碗收拾的活儿。
他洗了碗,归置好厨房,又把两间屋子的地都扫了一遍,看见燕之还在屋里忙,就自己弄了盆凉水洗漱了光着脚丫爬上了炕,跪在小炕桌的另一头伸着脑袋看:“姑姑,你会写字啊?”
他说的无比大声,好像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院门闩好了?”燕之抬头看了他一眼,顺手把桌上散乱的纸张收在了一块。
“门闩好了,厨房的门窗也关严了,姑姑放心吧,野猫进不去!”阿文笑着说道。
“嗯。那就好。”燕之也对着他笑笑,又低了头:“不管做什么做生意,触类旁通,其实都是一样的。”
“哪怕咱们的买卖再小也得先把成本计算出来才成。”
“姑姑,什么是成本?”
燕之想了想,觉着三言两语的很难把这个问题解释清楚。
她抬头看着他:“阿文,再过些日子,只要咱们的生意做起来,我就送你去读书。”
“我读书?我都九岁了!再说读书是有钱人家做的事儿,姑姑,咱们家没钱。”
阿文先是不可思议的吃惊了一番,随即小东西自己摇了头:“再说我也笨,读不会。”
“咱家现在是没钱,可咱家不能穷一辈子。”燕之撩了他一眼,把桌上的那些纸推到他的面前:“念几个字我听听。”
阿文低了头,用力的看着纸上的字,看着好像都见过,却是一个也读不出来。
“儿子。”燕之看着他笑道:“以后咱家有钱了,你老子我难道还得请个秀才回来给我管着账本儿?”
阿文眨了眨眼,一本正经的说道:“不成,咱家的钱得咱自己管着!”
“那不就得了!”燕之伸过手去按住了他的头顶轻声说道:“一定要读书,记着你娘的话:不当睁眼瞎。”
“可是姑姑,我要是去读书了,以后铺子里不就是你一个人支撑着了?那怎么成?”
阿文悄悄的把身子缩了缩,以便让燕之可以毫不费力的把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
他很喜欢她摸自己头。过去,娘亲还在的时候也会这样的摸着的他的头顶,弯着腰和他说话……
“原本就没打你的主意。”燕之松了手盘腿坐在炕上:“咱是小本生意,若不是太忙的话,我一个人就成。”
租门面的时候,燕之想的简单:只做半天生意,能让她挣个细水长流的银子就成。
现在每月的花销摆在这里,她原先的想法肯定是不行了,最起码,她得从那间小小的门面房里挣出房租和两个人的吃喝来。
先前攒的三两银子已经花的差不多,一对儿耳坠子也典当了,她已经没了退路。
总之,她得先把生意做起来,再往后的路该如何走,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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