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道之人从世界获取信息不仅仅是靠耳目,还靠灵识。
灵识谓灵魂有知,是凡人踏上修炼一途后产生的能力,内视身体,了解自我,外视万物,避免欺骗。
无论是看到的,听到的,都有可能被人用障眼法蒙昧,但灵识不一样,它并不容易被骗到,所能涉及的范围比耳目更广,修道者也多依靠灵识探知世间万物。
如今,在谢安歌的眼里,面前有人,但是在他的灵识里,面前空无一人。
她若是不怀好意,谢安歌就要翻船了。
这个娘子和赤莲相比,也有不同的地方。谢安歌的师父性格冷淡归冷淡,但一张脸即使不上妆也美得浓烈、美得艳丽,像一团格外灼热的火。
白衣娘子虽然也美,却清淡了许多,是个水一般的女子,气质也相对柔美。她借着妆粉、黛粉、胭脂、唇脂、花钿,才能有七八分艳丽之色。
谢安歌不懂化妆,但看着她总有一种别扭感。
陈长寿,好久不见,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呢!女子慢悠悠地说,脸上带着笑意,但说出来的话,实在不能令谢安歌高兴。
白莲!谢安歌试探着问。
不错,我是白莲。白衣丽人语气平淡中蕴含着强大的自信,我想,你对我应当不陌生才是。
谢安歌的心缓缓地沉了下去,他想起出生没多久后来到陈家的神秘女子,想起那块雕着白莲的寒玉。
这一刻,他再无侥幸心理。
命运峥嵘,早已露出过冰山一角,只不过他是更早一步入局而已。
这没什么。
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能盖棺定论。谁能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不论白莲是拿捏了他的把柄也好,或是软肋也好,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放弃希望。
路是走出来的,日子是人过出来的。
越是这样想,谢安歌的脑海就越是清明,眼神也越来越坚定,仿佛暴雨冲刷过的晴空。而他的心境,似乎也在历练中得到了成长。
璞玉总要琢磨过,才能成为真正的美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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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莲打交道,字字句句都要仔细斟酌,不能激怒她以免打鼠伤了玉瓶,也不能被她压制住,以免失去太多的主动权,还要从她的嘴里掏出信息。
才一场谈话,就让谢安歌心累不已,脑子嗡嗡作响,他已经开始想念直来直往的赤莲师父了。
谢安歌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返回邸店,在洁癖发作下,另赏了钱,让店里的仆人上了热水,挣扎着沐浴一番,才身子一沉,往床上躺下,两眼一闭,在松软的被褥中陷入了黑甜的梦乡。
谢安歌醒来时,已经是黄昏时分了,坠落的金乌散发出金红的余晖,一抹重彩染了窗棂,涂了地板,整个世界都是暖融融的。
不少胆大心大的年轻郎君得知吴氏一族聚居的村落,终于拨开乌云浓雾,兴致勃勃地结伴而行,牵犬带马,弯弓长剑,前去探险。
也不知当他们见到一地灰烬时,是何感想。
阿兰的那一把火烧得太干净了,所有的恩怨情仇都泯灭于死亡之下。
死去的人,失去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活着时所握有的一切权利。人死后,生前再多的挣扎和爱恨,都成了活人的谈资。
只有活着的人,才有资格享受人间的五味。所以,才有那么多的鬼魂眷恋红尘,不愿入地府轮回。
这时,天下正道,也陆陆续续回信给谢安歌。这一查,果不其然,抓出了不少伪神,挖出萝卜带出泥,还顺带灭了不少妖魔鬼怪,狠狠地震慑了一番魔道。
尤其是南越一带,有白莲教在背后兴风作浪,正道弟子也折损了不少在里面。
好在白莲心中有数,正道弟子虽然有所损失,但还没到令各大门派伤筋动骨的地步。
否则的话,来的就不止是这一封封名为报忧,实则带着炫耀功绩意味的书信了。
谢安歌微微苦笑,虽身为国师,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
对于一般的修道者来说,在大劫到来时,什么都不做,顶多不功不过。但对于国师来说,什么都不做,即为罪过。
自在观的清名,只怕要毁在他手里了。
现在只能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谢安歌打起精神,在此地休息了几天,养足了精神才再度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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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州。
世子,陶娘子来了。萧琛心腹内侍笑眯眯地道。
谁不知世子心悦陶娘子,指不定哪一天这位娘子就成了世子的枕边人。枕边风,了不得,可不得尊敬着些。
虽说陶娘子身份有暇,父母不明,但那脸蛋儿,那身段儿,都是冒尖的,与世子做个妾室也不算辱没了她。身份低也好,将来不会压了正室一头,再得宠也不不至于令后院起火。
许内侍自认忠心耿耿,替世子想得周到,整个人喜滋滋的。
好在萧琛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然非得打爆他的狗头。
当真萧琛闻言喜笑颜开,正想放下毛笔,一看桌案上的公文,一下子被泼了盘冷水般,僵住了。
外有佳人,内有公事,夹在中间的萧琛痛并快乐着,最后他忍痛道:你去请陶娘子到花园里赏一会儿花,将孤前些日子新得的雨前龙井送去,再上些梅花饼、芙蓉饼、牡丹饼、千层饼、米花、香饮子,她爱吃这些。嗯,再唤一些说书人给陶娘子解闷,待孤处理了公文便去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