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娘亲可以嫁给更好的人,比如那些才华横溢的才子们。
她虽然没有见过娘亲,但在所有人的嘴中,娘亲都是一个极为温柔聪慧的女子,胜过爹爹百倍,只是因为爱情才嫁给了他。
可阿兰睁大了眼睛也看不出,爹爹身上有什么优点,值得娘亲心许。
也许是因为,情人眼里出西施
阿兰不懂,也不需要懂,一切按部就班地活下去就好。
一日,舅母说:阿兰呐,你也长大了,到了该成亲的年纪了。你觉得,阿才表哥怎么样说句不要脸的,我是把你当女儿看待的,阿才又自小爱护你,你嫁过来,咱们成了一家人,自此和和美美,岂不很好
阿兰沉默了。
如果她没有看上那个误入酒村的书生,那么在没有爱情也有亲情的情况下,嫁也就嫁了。
舅母,我我不想嫁给表哥。阿兰咬着红润的下唇,鼓起勇气道,羞怯而渴望地望着她视若娘亲的舅母,希望能得到长辈的支持,我心悦那个书生,愿嫁他为妇,还还望舅母主持。
舅母的脸色陡然一变,气急败坏地道:荒唐!你怎能心悦外人!
话音一落,舅母也知道不妥,忙描补道:你嫁到外地,离娘家远,万一受欺负了怎么办嫁得近些,哪怕不嫁你表哥也好,有舅舅们和表兄弟们看顾,你日子也能过得好一些,没人敢欺负你。你还小,不懂事,听舅母的,啊
阿兰似乎是被吓住了,含着泪,委屈地道:是,阿兰听舅母的。
阿兰乖啦!舅母拍拍阿兰的肩膀,匆匆地离开了。
舅母一走,阿兰一抹眼泪,沉了脸色,眼眶也慢慢地红了。世人多以年龄看人,常说嘴上无毛办事不牢,这很可笑,却也给了阿兰机会。
该说感谢舅家吗
他们的疼爱给了阿兰很大的权利,也助长了她的傲气。
阿兰自小聪慧早熟,家里家外一把抓,经常要指挥雇佣们干活,年纪小的时候还要跟着舅舅们和各路商人打交道。这养成了阿兰极有主见的性格,也赋予了她开阔的眼界。
如果舅母好声好气地劝她的话,她反而可能同意嫁给表哥。毕竟,她只远远地见过那个温文尔雅的书生几面罢了,远不到深爱的地步,更不可能将他和家人亲戚相提并论。
但是,当舅母试图欺骗、诱哄她,把她当作无知小儿的时候,却彻底地激怒了她,因为她明白这不是舅母一个人能做出的决定。
哪怕舅母直接挟恩图报,阿兰都可以接受,不至于这样愤怒。
这背后的真相令阿兰心寒。
她付出了感情,自然也要求等价交换,发现货不对板的时候,既愤怒又无力。
阿兰慢慢平复心情,保持着镇定,一如既往地酿她的酒。
当她从爹爹嘴里逼问出真相时,阿兰已经麻木了,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场骗局。
吴氏善酿酒,尤善甜酒淡酒,最出名的白果酒,光酒曲就多达五种:几十味药材配成的药曲,祖传的散曲,水乡特有的米曲,必不可少的红曲,此外还有小曲。酿酒步骤更是复杂得让人头痛,酿成后还要储存沉淀三年。
酿一坛白果酒,其中所费的人力物力不知其数,却也十分受文人欢迎。
大晋重文,文人多书生意气,也格外钟爱余味悠长、清香醇甜的淡酒甜酒,这使得吴氏之酒名满天下。
所以,吴氏绝不会将酿酒之术外传,出嫁女也不允许学习这门技术。只有阿兰的舅家,上一代只得这一女而格外疼爱,破例允她学习,却不许她外嫁。
到了阿兰这一代也是如此,吴氏一族不可能坐视她外嫁,而使得酒方有泄密的可能。
因此,阿兰的爹爹才希望她能嫁给位高权重之人,借机摆脱这种束缚,可惜没能成功。
知恩图报并没有错,可作为一个父亲,杨父更希望自己的女儿有更多的选择,而不是一生被困于村子里,终日流连于酒坛中。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阿兰和她柔顺的娘亲不同,她骨子里有一种叛逆因子,越是不让她做,她越是要做。
阿兰很快就引诱了那个单纯的书生,精心策划了一场私奔。
如果这场私奔成功了的话,就没有后面的那些悲剧了,谢安歌也不必被困在这里了。
阿兰的计划惜败于一个她平日里不放在眼里的小娘子,吴氏一族自认仁慈,没有将阿兰怎么样,只要她以后继续酿酒,没有人会伤害她,她仍然可以过锦衣玉食的生活。
但是,族人们的怒气必须有人承担。
那么,引诱了族中百年难遇的天才的书生,就必须受到惩罚。在这个封闭而排外的村子里,书生受尽折磨,屈辱而死。
阿兰气的浑身发抖,却毫无办法。
她为自己的无能为力感到耻辱和痛苦。
无论在哪个朝代,女子私奔总不会是什么好名头,阿兰虽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惩罚,却少不了闲言碎语。长辈们是不管的,他们也发觉了阿兰过于桀骜的性子,有意磨磨她,就像驯马一样,让她温顺一些。
不在沉默里爆发,就在沉默里死亡。
能干出私奔这种事的阿兰自然不是好惹的,她忍无可忍之下,纵火烧了村子,同归于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