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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颤 栗】
    马成旺的“杀”字刚出口,对面为首一个披着灰色披风的青年也从后背摘下一把从没见过的武器,冷冷吐出一个字:“杀!”
    “保护大人,抢回二公子!”亲卫百户拔出腰刀,身后二十余卫士也纷纷拔刀摘弓。然后,他们看到对面的敌人齐齐掀开披风,掏出了——既不是刀剑,也不是弓弩,而是一些从没见过的长长短短的铁管子,黑洞洞的管口正对准他们。
    一个“杀”字尚在亲卫百户喉咙里打转,将吐未吐之际,那些黑洞洞的管口突然喷出夺目焰火,雷鸣之声大作,空气中响起令人头皮发麻的“咻咻”声。
    亲卫百户最后一个念头就是:脸好痛,钻心的痛……然后他就倒飞出去。
    双方间隔十几步,正是手枪与霰弹枪威力最强的距离。十八支长短枪一齐开火,弹壳抛飞如雨,声震如雷,几乎压过各种惨叫悲鸣。
    二十余名精锐卫士,刀尚未出鞘、箭还未上弦、人还未冲出几步,就被迎面泼来的金属狂潮扫翻一片。这些亲兵卫士都是从上万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百战悍卒,一人能顶普通三五个新附军士,战斗力彪悍。前日宋军猛将张霸杀上城头,无人能挡。在谯楼上指挥作战的马成旺立即派出十余卫士前往围杀,几乎把这位宋军统制干翻。若不是张霸的护卫拼死相护,必难逃厄运。
    然而就是这样以一当五的精锐,没有上百同样精锐的宋军都吃不掉的硬茬,如今却连对手的衣衫都没摸着,就被一颗颗廉价的弹丸夺去性命,毫无反抗之力倒在血泊中。
    觉远是第一次使用这种武器杀人,他手里使的是原属丁小幺的三连发单管猎枪,每打一枪就拉动一下枪机,往后拉是退壳,往前推是上膛,整个动作不过一弹指。仅仅在这弹指间,他瞄准的目标就喷血倒下,手里的刀只出鞘一半……觉远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颤栗感,不是兴奋,而是恐惧,还有一丝茫然。如此高效可怖的杀人武器,任凭如何超绝的武艺与勇力,统统没用,唯束手待毙而已。那这一身所学还有何用?
    江风烈是第二次使用五四手枪杀敌,他曾经指挥白衣队抢滩登陆,以密集火力打得蒙元悍将撒里蛮部溃不成军。他曾经不无自豪地认为,在相同人数的情况下,白衣队的战斗力绝对强于忠顺队与破虏营,在所有宋军中也是首屈一指的。然而,当他第一次看到近二十把长短连珠枪集射的威力后,他同样颤栗了。既有惊惧,更是兴奋。原来他引以为豪的白衣队强大火力,在连珠枪面前,完全不值一提,这才是宋军最强、不,是当世最强武力。这样的武器若有二百支、不,那怕只有百支,再以辅之以火枪,组建一营,也可纵横天下了吧。
    欧阳冠侯曾率二十三义士随陈继周勤王抗元,长期活跃在抗元第一线,论沙场经验,无出其右。他最重视的就是士兵的素质,认为只有最强健勇武的士兵,才是胜利的保障。然而,这一刻,他的三观完全被颠覆了。看看那些少年,最小的不过十二,最矮的不过五尺。有几个还颇为瘦弱,若是正面放对,绝不是对面精兵一合之敌。可现在他们只是轻轻动一下手指,这些强壮精悍的健卒就像木头一样倒下,毫无还手之力。看对手死不冥目的样子,那叫一个憋屈。
    欧阳冠侯也在颤栗,没有惊惧,只有激动。如此利器,将完全改变战争的模式。
    如果说江风烈、欧阳冠侯等人的颤栗是兴奋与激动,那么洪四娘与阿仔的颤栗就是实实在在的恐惧了。洪四娘与阿仔曾在船上见识过江风烈三枪击毙罗甸老七,也曾远远观看过那支雷公兵用喷火的铁管子击溃两艘元军战船。彼时她们就深惧这种会发火冒烟打雷一样声音的武器。而今则是首次近距离感受,那猛烈的枪声、喷射的烈焰与割草一样倒下的元兵形成强烈的对比。饶是洪四娘见多识广、身经百战,这一刻也吓得直念“黎母保佑”。至于保佑啥,恐怕她自己也不知道。而她身边的阿仔则是张大嘴吧,口水流出兀自不觉。
    至于被俘的马应麟及他那一干手下,全吓傻了。
    砰砰砰嘭嘭嘭!密集的枪声响彻夜空,整个吉阳军城都被这突出其来的爆响引炸了。到处灯火急晃,朝此处涌来。
    赵猎连续打完七发霰弹,又拔出左轮连开五枪,直到敌方再无一人能站立,方才举手握拳,含哨猛力一吹:“哔——”
    其实不用赵猎吹哨,大伙都自觉停止了枪击——都没敌人了还打什么劲?打空气吗?
    赵猎背上雷明顿,一边往左轮弹巢填子弹,一边慢慢走近修罗场——没错,此刻十步之外就是一片修罗场。
    尸首枕藉、血流成洼,肚破肠出,脑浆四溅……偶尔有微弱呻*吟入耳,目光所及,但见有一时未得便死者在微微抽搐。当赵猎走过修罗场后,呻吟渐渐消失,抽搐慢慢停止。
    游目四顾,这修罗场几乎没有一个活人。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还有一人能动。
    一人慢慢在血泊中爬行,他爬得很艰难,因为他两条腿被子弹生生打断,没法使力。他每向前爬一寸,大腿的血就会涌出,整个下身完全被血浸成酱赤色。
    赵猎走近,缓缓蹲下:“马大人,要帮忙吗?”
    那人抬头,脸肌抽动,尽管强恃镇定,但眼睛里的惊恐怎都掩藏不住。
    这人正是马成旺。他被众卫士环护,两腿中弹后倒地,一时未死。嗯,只能说一时未死,照他这情况发展下去,若不及时止血救治,怕也活不了多久。
    “那是……什么……兵器?”马成旺第一句话不是问赵猎是谁,而问武器。
    “说了你也不懂,就算你是进士也一样。”赵猎用左轮枪口顶住马成旺的脑袋,“马大人,你听,你的救兵快来了。不过我听说你是琼州新附军故帅,威望很足,一入军城就能生生压下新附军反正,而南城这一段全是新附军。所以,等会就可以验看你这位新附军故帅威望的真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