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我记着。宫中凶险难测,你多加小心……”傅子文神色凝重,虽他知晓此事非同小可,但余莫卿一旦入宫,就说不准会遇到什么了,“只是……当真这样即可?真的不需要我进宫陪着你?”
傅子文毕竟还有点血性,又本就是是个不爱偏袒谁的人。余莫卿大婚至此,既未见将军府有何变化,也未见她有多余的举动,上上下下皆没有消息传出,却在今日一早突然被查,其中疑点实在是说不清。再联想余莫卿从靖州逃回,本就触了不少人的霉头,又被任命暗阁之主,等同众矢之的,想来定是有人看不惯她了。所以不管他以前对余莫卿偏见有多深,现在也情不自禁想替她抱不平。
再说他本就对太子一众党派之人都有所防范,如今余莫卿一说,他反倒想得更多。他何曾不知道余莫卿是靠三皇子重回国都,然而连她偏偏提醒他加强防范,想来此事背后的细节肯定不如表面所见这么见到。私符再贵重,却连余莫卿做过什么都没仔细调查,便直接派人活捉,任谁思虑,也知晓是有人故意而为之。
“足够了……”余莫卿眼神波澜不惊,抓着傅子文的手也逐渐放了下来。
“想来这时辰也是够了,夫人这悄悄话可说完了没?”那将领自然是估摸着时间,也怕余莫卿耍滑头,便故意提高了些声音询问。
“大人气,不过是些家常话。妾身才大婚不久便要离家,想来夫君心中担心不是?妾身不过安抚几句,大人总得顺个人情吧?”余莫卿面色安稳,语气平静,丝毫没有惧色。
“自然自然……”那将领笑的潇洒,仿佛他当真如此大度。
“妾身斗胆再求大人顺个人情,还请大人容妾身换身轻便的衣服,卸了昨日这残妆,再与大人走一趟,可行?”余莫卿提的要求并不过分,毕竟进宫举止不得失礼。
那将领自然知晓宫中规矩,却故作为难,“只是夫人……”
“大人放心,这里尽是大人的人,妾身再大胆,也是插翅难逃不是?”余莫卿挑眉,“还是大人不相信自己属下的能力,都能将我这么个大活人给弄丢在将军府?”
“自然不是,”那将领抿唇一笑,猥琐的脸上满是丑陋的沟壑,“不过夫人可得抓紧时间,这入宫的时辰可真耽搁不得呀……”
“那便请大人在外稍作休息,妾身即刻便出来……夫君!”余莫卿喊了一声,示意傅子文带他们出去一下。
傅子文见状,倒也不傻,便又大方朝那将领走去,“大人请。”
房门被关上,只留下了两个丫鬟,很是机灵地替余莫卿换上了一身轻便的素色衣衫,又端了盆清水给余莫卿卸妆。
清水透澈,余莫卿的脸上一阵清爽,同时也让她的脑袋更加清醒了些。
仔细想想了刚才嘱托傅子文的事,也是她最后能否保住性命的唯一仿佛了。
因为就在那张私符在她眼前出现时,仿佛有一阵电流穿越脑中,她好似又想到了什么。
是因为在那一瞬间,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众人皆知,惠妃身份之高,又贵为宠妃,想来即便余莫卿将她现在仅有的证据拿出手,以圣武帝老奸巨猾的心思又怎会相信?难道不会怀疑到她自己处心积虑?毕竟惠妃作为太子养母,众人眼里只会觉得是她余莫卿之心叵测。
再说当初她扳倒太子都是靠了猎场上的东风才能一举致胜,而如今惠妃立马咬定她偷盗私符谋逆之罪,不管她如何辩解,那也只会令圣武帝多疑不是?
而按照她原本的计划,她只是想利用道士入宫的机会逼惠妃无法忍耐心性,借此引发当年芸冉之事缘由,再顺便告知圣武帝惠妃手下那些肮脏的交易。但毕竟是她想得太简单了,她既非大理寺少卿,也非朝廷命官,就算手中有再多的证据,也只会被猜测图谋不轨罢了。
然而正巧是现在惠妃出手,她何不借此机会忍耐一阵子,正好安排道士提前进宫,再找机会扰乱惠妃心绪,让她做出一些能够惹恼圣武帝的事。这样一来,只要再让人露出些许有关惠妃谋逆的消息,圣武帝便会自己派人去查惠妃,也用不得她动手,惠妃定会暴露马脚。
毕竟她还记得邢天耀说过的,那份柳宗真的弹劾书至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惠妃的身边。如果圣武帝再见一封弹劾书,想来自己也会想明白事情原委,届时她再将证据提供,岂不是一举两得?
再说,反正她暂且也想不到进宫会发生什么,她只知道,只要她有足够的时间拖到提前安排的道士能力进宫,而她在宫里,即便有人审问,她只要闭口不谈便行不是?宫里即便有人想出宫调查驿站等人员换血一事,她又为何不能让那些人先撤走,让谁都没有筹码不是?
思及此,她嘴角不禁上扬,惠妃再歹毒,用计之深,可是终究想不到,她余莫卿的尾巴也不是轻易就能出来。她偏要看看,这惠妃到底能撑多久。
“主子,可要我立刻派人彻查?”一道黑影从房中围帘后走出,向一旁的丫鬟做了个手势。
“不用了。就是香叶。”余莫卿知道是连硕的声音,也对丫鬟们点了头,让她们别被吓到。
丫鬟们也是向着这位新夫人的,所以也都闭了嘴没有声张。
“那……咱们不用将她移交宫中吗?就让主子这般担着?”连硕皱眉,“可要属下通知三爷?”
“他?”余莫卿冷笑。“只怕这件事并没有这么简单……难怪他当初透露并不是让我干涉惠妃的决策,而是直接反行其道,找机会陷害她,否则她必要给我来一场黄雀在后的戏份……”
“那主子现在怎么办?”连硕仍旧担心着。
“春花楼那边你就不用管了,主要是想办法让那个道士能顺利进宫。还有城内所以已经轮班换岗的人手,先静观其变,一旦有人来查,全部撤回,万不得被发现。”余莫卿凤眸流转,“对了,也千万别让永夜知晓我被抓了……”
她终究还是担心永夜。她倒不怕谎言被戳破,永夜不明白她的苦心也好,她只怕永夜一个冲动,只身陷入朝堂阴谋的漩涡,这绝对是不利的。这也是昨夜她为何甘愿献身留住永夜的目的,为的就是不让他发现更多。
“城内的事主子放心,属下会安排好。公子的话……公子昨夜验过黑衣人便自行离开了,暂时不会知晓主子的事的。”连硕低声道,又眼中一阵疑惑,“可是主子,明明魏承德和丁大他们都在我们手里……”
“等。”余莫卿只说了一个字,随即给了连硕一个坚定的眼神。
收到余莫卿略带深意的眼神,连硕仿佛开窍一般,“属下明白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像一阵风般消失了。
轻轻勾唇,将蛇锁藏好,房门重新被打开,余莫卿已经神态自若地走出了这件婚房。
那将领也是怕余莫卿逃走,所以并未离开,带着的下属也全部站在这婚房门口。
见余莫卿出来,那将领轻笑:“既然如此,那就请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夫人这边请……”
说完,那将领侧身让出了位置,而其他人则立马排成了两队,像是站岗的哨兵,只等着余莫卿审阅。只不过这些哨兵并不属于余莫卿,只是将她带向一个未知的黑暗中的一群走狗。
余莫卿没有多想,向那将领报以一笑,正准备朝那群人走去,房门旁却传来声音。
“余莫卿……”一旁男子的声音冷漠,却仍旧听得出一丝不舍的心绪。
“嗯?”余莫卿回偏头,只见傅子文站在房门一旁,清冷的脸上难得闪过一丝不明神色,今日的天气很是清朗,比昨日也更加温暖,柔软的日光照在那张硬朗俊逸的脸上,倒比以往那个总爱对余莫卿板着脸的那个大将军更加真实。
“你……保重……”傅子文憋了半天,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呵,又不是生离死别,你怎么丧着脸?”余莫卿轻笑,虽她看出傅子文眼里的担忧,但脸上依旧风轻云淡。
“喂,好心提醒一句你都不领情?”傅子文蹙眉,他就知道余莫卿狗改不了吃屎,根本就不给他面子。
“放心吧……”余莫卿给了傅子文一个安心的眼神,随即嘴角泛起冷笑,“假若真有人想害我,也得看看她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余莫卿语气猖狂,让傅子文心中又狂乱跳了一下,总感觉即将会发生什么。可是究竟会发什么,而余莫卿话语背后又是什么意思?
傅子文没有来得及的问,只见余莫卿冰冷的眼神已经收回,深吸了一口气,就这样,那一身素色衣衫包裹着那抹纤细身影,在一群乌压压的黑色迷雾中犹如一根羽毛,稍有不慎就会被吹走。可偏偏是这弱不禁风般的身体,却顶着一副坚硬的外壳,头也不回的随这群人准备离开了将军府。
正当余莫卿准备走动,那将领又阴阳怪气地笑了笑,“对了夫人,小的还有一事忘记提醒了,这宫内总归是少不了规矩,夫人既做嫌犯,小的总得按规矩来,这……”
说完,那将领从身后拿出了一副手铐,在余莫卿眼前晃了晃。
余莫卿没有太多情绪,很是自然伸出了双手。
“哟,还是夫人配合咱们,多谢夫人了。”那将领一下笑开了颜,一脸做作的给余莫卿的手拷了起来,这才拉着那细长坚硬的锁链,将那副手铐直接拉着走了起来。
余莫卿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将领的背影的双眸闪过一丝森冷的气息。
一路上穿过将军府的回廊庭院,余莫卿都看到有下人在一旁远远的观望,并投以怀疑和担忧的眼神。余莫卿自然也知晓他们的疑惑,这新娘子才嫁过来不过一天,竟然在大早上就能被宫里的人抓走,而这其中原因,总是超出了这些单纯之人的想象的。
余莫卿倒并不在意这些,她只盼如今时辰还早,但愿国都之人不要发现她被抓的消息,而其他的事,便顺着天意发展吧。
天意,想到这儿,她不禁微微抬头看向将军府上方的天空。
仿佛正是余莫卿这场大婚过后,国都好似已经迎来了春日,周围的雪已然开始消融,而温暖的气息飘浮在周围,像是包裹着花蕊的绿叶,温柔而多情。余莫卿看着铺洒而来的阳光,微微眯眼,暗想老天真是讽刺,昨日她才从宫中嫁出来,而今却又被人以罪名抓了回去,果然好笑。
可是余莫卿不信,她不信惠妃这次还有机会陷害她的,没有了最关键的人证,仅凭一张私符,余莫卿不信圣武帝当真对惠妃心生歹意的嘴脸一点都没有察觉。一个连自己亲生儿子都要提防的人,何曾会轻易相信这些?更何况是个与自己关系微妙的女人?
阳光折射,余莫卿眼前有些恍惚,三年前的旧案仿佛又在眼前重现,又有人想要利用她的无知来将她打入深渊,让她失去一切。
可是这次不会了,她确信不会了。
就像逐渐回温的天气,就像这肆意挥洒的阳光,她的明日将是一片光明,一切黑暗都会被那道暖阳统统融化,以至于无人能撼。
只要时间足够,她必定消除身边所有的阴影。
而现在她要做的,就是比绵羊还要温驯,才能混淆敌人视听。
见余莫卿顺从得很,那将领自然没有多为难什么,只是快走出将军府时又提醒了一下随从,吩咐他们务必带好在将军府搜出来的证据,以免到时候不好审判犯人。
才踏出将军府的门口,便有一辆马车停在了那里,旁边同样有几个和这群看押她的人身着相似的人站着,正是准备驱车之人。
“还请夫人上车。”那将领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强硬,顺便将手里连着余莫卿手上手铐的铁链换到了驱车人的手中。
余莫卿没有多言,只是顺从上了马车。直到车轮再次滚动下来,余莫卿也轻轻合上了眼睛,静静等待着接下来会发生的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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