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谁,重要吗?”余莫卿冷冷看向宋幕。
宋幕看得出此人身上有哪点熟悉的味道,可是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只觉得她身上有一种令人生怖的压迫感,令他一时间无法再问下去。
“我只问你,当年金矿失火之时,你为何要抢走罪状书?你那时可曾想过,有一天你会因此而遭到太子的围追堵截?你替太子办事多年,难道对他的性子一点也捉摸不透?再说你也为非作歹多年,落此下场,你难道不是咎由自取?”余莫卿带着审视的态度紧紧盯着宋幕。
宋幕从刚才的疑惑中醒来,抿了抿唇:“不!我并没有抢走罪状书!”
“没有?那那日出现在洞口三番两次引人去追的人又是谁?丁宏死前又为何要提及你?”余莫卿可没忘记,那日丁宏垂死挣扎,嘴里还念着宋幕的名字。
宋幕捏了捏手心,开始回忆起来:“那日我和丁大、丁宏同时被挟持进矿洞,弥留之际,丁大倒向东卫阁一边,谎称从未有叛逆之心,定会死守其口,为东宫辩护。又称我知晓之多,暂且不能放逐此地。我料定在矿洞之内定会遭遇不测,所以也跟着为自己辩解,又谎称谢以重金。东卫阁之人果真上当,所以将丁宏留下,将我和丁大带出了矿洞。临走之时,丁宏将罪证书塞到我这儿,我急于出洞,立马联系了接应我的人,便直接离开了。”
“所以你就留着丁宏为你们二人承担乱箭?”余莫卿蹙眉,声音异常冷酷。
“不是的……丁宏……东卫阁那时便已经做好万全之策,根本不顾任何与东宫有关的利益人等,欲意将一切相关之人斩草除根,丁宏原本就掌握的消息不多,所以他再怎么欺骗,也无法瞒过东卫阁的人。”宋幕有些紧张的看了看余莫卿。
余莫卿又道:“那照你这么说,你和丁大都被放走了,为何独独你现在来找我,丁大却不见下落?”
“丁大……应该是被东卫阁的人控制了,是死是活,我就不知道了……”宋幕垂头丧气,“料想东宫也不会放过他,恐怕早就……”
余莫卿暂且相信宋幕的话,毕竟罪证书在手,他人也在这儿,当年很多的细节也可以问到。看来当务之急是将宋幕好好藏起来,以免被太子和三皇子发现。她清了清嗓子:“宋幕,你且放心,此事我会帮你。但当年你的确罪不可赦,你也莫想逃脱制裁。你只需记着,这几日你务必留在此处,万不得让别人发现了你。否则,我也难有回天之力。不过,圣上非我等常人所能面见,即使你有莫大冤屈,也需等待时机。你是当年之事最主要的证人,太子的眼中钉,所以,你千万别在这个档口出了岔子。我必会寻找时机,届时要你呈堂证供,你可莫要再毁我心血。”
“是是!一定!宋某谢过秋姑娘大恩!”宋幕赶紧行礼。
“这谢可不是口头,当时候你可得一五一十的将太子罪状说出来。”余莫卿挑眉。
“一定一定,我必无所隐瞒。”宋幕语气很是谦卑。
“来人,带宋公子去休息。”余莫卿吩咐道。
“谢过秋姑娘。”宋幕行礼告退,正准备离开,又被余莫卿叫住。
“对了,宋公子,可莫要伸张见过我。春花楼毕竟还是三皇子的地盘。”余莫卿慢悠悠提醒着。
“是。”宋幕点头,才离开了这里。
见宋幕离开,余莫卿抬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又将永夜那张字条拿了出来。
熟悉的字迹仿佛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记忆的盒子。那走笔如龙的运笔无不透露那人浑然天成的气质,墨香未尽,似乎并未相隔很久。
余莫卿无声一叹,这妖孽究竟躲到哪里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余莫卿的房门就被敲响,接着是连硕的声音:“主子,宫里的人来了。”
余莫卿向来起得早,将门一开:“这么快就来了?”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玄色长衫,乌发被青灰玉冠束起,英眉斜飞,凤眸流转,唇红齿白,腰间挂着她那串并不起眼的玉佩,手上拿了把玉骨折扇,端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毕竟她今日的身份是弘毅公子,万不得被别人发现了端倪。
连硕自是见过她男装的扮相,倒也没多惊讶,行礼道:“正是,就在楼下侯着,说免得宫里再差人过来,扰了主子的规矩。”
余莫卿点点头:“行,走吧。”
春花楼楼下停了一辆略显华贵的马车,一看车前三串璎珞,余莫卿也知道那便是三皇子特用的马车。她轻挑眉梢,这三皇子现在对她倒提高了档次,私底下到底打什么主意?
但她也没太多时间想这些,径直上了车。
毕竟进宫不得带武器什么的,便批准了连硕骑马跟着入宫。
宫里入朝的时间早,所以结束的时候也差不多刚刚太阳当空,三皇子派来的车行的倒也快,不多久便带着余莫卿进了宫。
一路上,车夫一个劲提醒着余莫卿:“公子,三殿下吩咐了,因公子不是朝廷命官,说得等了下了朝,特意开设一处议事的厅堂,面见公子。”
“我知道了。”余莫卿冷冷答道,手上倒掀开了窗帘,朝外看去。
只见朱墙青瓦,一片皇家奢华的行宫楼房,一连串巍峨的建筑无不彰显着皇家的威严。像极了那年秋狩前的行军,余莫卿对皇家车马的感慨。
待马车停了下来,余莫卿下了车。
踏上皇城中的每一步,余莫卿都觉得有些重,因为她并不知道自己面对的将是一个怎样暗地里波涛汹涌的大昭皇朝。即使是过了三年,她再一次触碰到与皇家有关的地方,自己难免有些震动。
三年来,她从未接触过相府,也未曾涉及过皇城中的任何人或事,唯独接触三皇子帮他办事,却也从不过问皇城之事。她知道,这威严皇城是个巨大的牢笼,多少人奋力往里面跳,却又有多少人再往那极具诱惑的顶峰奔忙。
为此,这些亲兄弟反目成仇,昔日爱人也能兵戎相见,多少诗文史记写尽这其中慷慨淋漓,又或悲壮苍凉,又或水火不容,可又有多少人能真正看透其中玄机,对那高位不渗透一丝渴求和期盼。
可她知道,再多人为那权位相争,最受累的还是百姓。只有真正的明主登基,才能使国家兴盛,才能永久不衰。而如今,在位的圣武帝,似乎还未发觉自己眼皮底下的泛滥江河。
因连硕只是个护卫,虽能进皇城,但也不能随行。所以余莫卿自己在偏殿里等了一会儿,将这里的玩意儿观赏了一遍,才隐约听到“圣上到!”的声音。
她理了理微微褶皱的衣角,正色看去,只见殿外迎面走来一堆身着朝服的男人,前面站了几个皇子,而为首的便是穿着明黄色皇袍的圣武帝。
今日她倒有幸,自己那个丞相爹爹也不知是没兴趣还是怎的,并没有跟来。而皇子中除了六皇子,也就来了那几个。
余莫卿知道,这大昭的官员和皇家向来看不起民间商族贵胄,不管是有钱没钱,在他们眼里也只是贱民。若不是三皇子打她名号赈济灾民,想必她可没那么大能耐面见圣上。毕竟她原本那层身份,自己名誉未复,也无郡主之称,想来也没资格面见圣武帝了。
见太监总管的声音更加高昂清晰,余莫卿迎在殿前,跪了下去,磕了个响头:“草民弘毅,参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请起!请起!”圣武帝满面春风,随手示意了一下,便往殿内走去。身后跟着的那群大臣也随即入殿。
余莫卿才起了身,抚了抚膝盖上的灰尘,便看到三皇子刻意走在后面,朝她使了使眼色。
她点了头,示意他放心,才抬脚踏进殿内。
“没想到这便是西南新秀,弘毅公子呀?哈哈……”圣武帝面色和蔼,笑眯眯的看向余莫卿,“想来弘毅公子年纪不大,便拥有身家数万,想必家中也是商贾世家了吧……如今替我朝廷解了燃眉之急,朕实在是感激不尽呀……”
“圣上过奖。替朝廷尽力,乃是草民之本分,怎可劳烦圣驾!当是我等草民之恩,该谢圣上赐草民机遇,能解此百姓之忧呀!”余莫卿暗想这圣武帝倒也是气,自己还得帮着将话给圆过来。想他当年想都没想,便将自己发配到护女院,至自己于任人宰割的境界,这笔账又要从何算起?若不是为了百姓,她可懒得帮朝廷做什么好事。
“弘毅公子果然心怀大昭,少年有为啊!当奖!当奖!”圣武帝轻笑,“不知三皇子可对你说了,今日特意请你来封赏之事?”
“正是。三皇子既已告知草民。隆恩浩荡,草民谢吾皇……”余莫卿又一阵谢恩的套话,说了半天,将圣武帝夸的嘴角都合不拢。
待一来二去的官话说完了,圣武帝才说到正事:“这封赏呢,自古便是对助我朝廷一臂之力的百姓恩赐银两布匹,也就罢了……但弘毅公子不同。公子助我朝江南灾民渡此大劫,岂能以普通银两衡量度长。所以朕决定,今年秋狩,弘毅公子定要随朕前去,特赐皇家随行,准携家眷侍卫。不知弘毅公子意下如何?”
秋狩?余莫卿眼皮一跳,圣武帝的意思是,她今年可以陪同秋狩?
余莫卿凤眸闪过一丝精光,多年来她一直找寻时机,想要更加靠近皇家和圣武帝,也好设计太子,逼他原形毕露。靖州离国都甚远,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地方。
她迅速敛容,只当是普通百姓受封时的兴奋,赶紧跪下谢恩,又一大串言谢之词,向圣武帝阿谀奉承了一番。
“好了好了,朕明白你的心意。请起吧。届时秋狩之日,还往弘毅公子游乐一番,也好与我皇家之人多走动走动……”圣武帝挥了挥手,“行了,时辰也不早了,朕要回去休息了,你们就自便吧……”说着,在宫人们的搀扶下,圣武帝又走下了高台,离开了偏殿。
见圣武帝离开,有事的朝臣还留着交谈一番,没事的则早没了人影。
“弘毅公子,这是咱们的太子殿下……”只见三皇子立马过来,将余莫卿往前一拉,“皇兄,这便是弘毅公子了。”
余莫卿才知道,三皇子竟将她以另一种身份介绍给了太子和二皇子。
太子还是那一双犀利的眼睛,紧盯在余莫卿身上,像极了瞄准猎物般,想要将她的身体看穿,只见他戏谑一笑:“这便是弘毅公子?当真是一表人才呀……”
“倒是仪表堂堂。”二皇子语气颇淡,毕竟他对弘毅没有太多想法,无非感激他为民所做。
“参见太子殿下,二皇子殿下。”余莫卿行礼。
“公子年轻有为,怕是本宫和二皇弟担不起公子行此大礼呀。”太子套的很,傲慢的眼神充满了不屑。
见太子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余莫卿只能继续保持着行礼的姿势,嘴角抽了抽,这货倒真是要打肿脸充胖子。但她表面上还是笑了笑:“不敢当不敢当,太子是英雄俊杰,非我等草民所能及,自是要受草民行此大礼,以示草民之敬畏啊……太子莫要高看了草民,自降了尊贵身份,草民可担待不起。”
听了余莫卿这般抬高自己的话,太子才眼神一亮,嘴角轻勾:“公子是聪明人,试想的很,也未需本宫多说。既然父皇已经封赏,那本宫也就不多说什么溢美之词了。还望秋狩之时,公子赏脸前来,免得父皇不高兴。”
“自然,承蒙圣上和太子照顾,草民感激不尽。”余莫卿又一次说着违心的话,心里不断翻着白眼。
见太子有意为难余莫卿,二皇子也有些看不下去,毕竟在他看来,眼前的弘毅公子好歹是父皇赏赐之人,身份也差不到哪里去,便道:“皇兄既已知晓父皇赏赐,那弘毅公子也算我等朝堂有功之人。弘毅公子聪慧,秋狩之时必定会赏脸前来,为皇兄随行增添一份别样风采不是?说不定还有幸为皇兄携身箭带,也算妙不可言之乐不是?”
太子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轻笑道:“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行了,不早了,本宫回去了……”说着便也带着东宫的一众人等,离开了偏殿。
余莫卿心中又翻了个白眼,这个太子也真是好面子,竟真的有意让她替他抗箭带?呵,若真是如此,她倒要好好设计设计猎场之事,看她秋狩之时如何以牙还牙,向太子讨要三年前的清白。
待圣武帝和太子走了,连陪衬的几个朝党之人也都离开了,三皇子对余莫卿点头,示意她也可以走了。
谁料她准备跟着三皇子离开,却见四皇子等人也凑了过来。
“哟,原来这便是弘毅公子?”四皇子珠玉般润耳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经意的戏谑。
原本想着那次见面四皇子对原主那张黑不溜秋的脸庞的鄙夷,余莫卿想着,这四皇子倒还没改改以往那直率幼稚的性子,一抬眸看去,她倒微微一愣。
四皇子身边站的倒不是别人,正是那个三年前突然离庄的余学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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