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挪到了路的另一旁。
这一看不要紧,她瞧见了会算命的王教授,身后拖着一根长长的辫子,随着主人的步伐晃动,比十八九岁没出阁的大姑娘还有乌黑油亮。
王教授哼着小曲儿,手里头托着一块用来把玩的翠玉雕件,咿咿呀呀,慢悠悠的往校门口走。
在瞧见了陆沅君和校长之后,抬起一只手挥了挥。
“哟!怎么都在门外头?开不起给看大门的薪资了?”
吴校长没有应答,摆摆手示意王教授赶紧的往门里头走。
“您今天没课呀?”
吴校长或许能不和王教授寒暄,但陆沅君毕竟与王教授在同一个教员办公室里坐着,桌子紧挨着,哪能不打个招呼呢。
这一问王教授就停下了脚步,摇头晃脑的来了一句。
“非也。”
“我只是迟到了。”
不同于陆沅君满脸的愧疚,王教授对此十分坦然,他从怀里掏出了罗盘。
“今天出门前我卜了一卦,说路上会有兵祸,干脆便迟了些才走。”
这一迟就迟掉了一整个上午。
陆沅君撇撇嘴,一边想王教授的卦到底准不准,另一边她终于抬起了头,直视吴校长。
“他也迟到了。”
“你刚来的不知道,我总迟到。”
王教授只当没瞧见吴校长催促他离去的眼神,脚底下像踩了钉子,一动不动。
“但我教的好,敢说举国上下找不出在老庄上比我更有水平的人了。”
他耸耸肩,给陆沅君这个后背传授经验。
“我下雨不来,打雷不来,早上起来漱口咬了舌头也不来。”
说着王教授嘿嘿一笑,叉着腰满脸的得意。
“他姓吴的工钱还得给我照发。”
王教授伸出了一只手,五根指头摊开。
“二十五块一分钱不少。”
二十五块?
陆沅君吸吸鼻子,又嗅到了一点异样的味道。
吴校长心里头不知道怎么着,突然慌了。明明是自己占理,可当陆沅君抬起头看他的时候,手心里出了一层毛毛汗,脊背跟着发凉。
“你迟到还有理了?”
吴校长强作镇定,左手食指点在了石英手表的表盘上,示意陆沅君去看。
谁知陆沅君根本就不看时针走到了什么位置,而是直勾勾的望着吴校长。
吴校长被看的发毛,即便陆沅君和陆大头长的一点不像,却仍然有几分二十年前陆大头年轻时的味道。
当初吴校长,金顶寺的黄住持,封家老帅,以及陆大头一起谋事的时候,这负责把风的泥腿子就总是迟到。
每次一问你为啥迟到啊,陆大头还挺直了腰杆子,理直气壮。
“凭啥四个人一起谋事,你们给我分的钱就少呢?”
吴教授负责做土zhà弹,是技术工种。封家老帅负责收集情报,冒着生命危险。黄住持呢,可是拎着匕首去杀人的。
陆大头负责把风。
钱比别人少一些很正常吧?
但当初的陆司令不这么以为,非得要一样的。吴教授问他凭什么,陆大头说因为自己无路可退。
同行的三人,在家里的祠堂门口按着祖先往上数五辈,都是当官的。他们若是被抓了,总能从大狱里被捞出来。
陆大头就不一样了,他一个码头上扛大包的,多半就是给这三人扛黑锅的。
“一定要同薪同酬。”
同薪同酬这四个字还是吴校长jiāo给陆大头的。
而今二十几年过去了,陆大头的闺女站在自己跟前,和她爹一样的理直气壮。
梗着脖子抬着头,目光直视吴校长。
“为什么王教授二十五块?”
王教授看热闹的不嫌事大,站在一边儿傻乐。
“坐大教室讲课的都二十五块的,你顶走的季泉明在小教室讲课二十块。”
陆沅君往前走了两步,继续追问。
“我也在大教室,为什么二十块呢?”
吴校长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当年是他对陆大头解释,今天也是他对陆大头的闺女解释。
“因为你是女的。”
如果说二十几年前自己的理由不够充分的话,吴校长以为自己今天的理由足够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