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等爷吗?”
她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
“不是。”
“哦?难道你不想知道柳三娘的下场?”
“不想。”
从黑暗中现身,走到沐九歌面前的萧政:“……”
似笑非笑,“不是要跟爷做笔交易吗?这可是你提出的,不该对爷气点吗?”
“你可以不做这笔交易。”沐九歌继续看天空,发呆。
萧政盯住她,突然,他收了笑,曲膝靠近沐九歌,“你太安静了,那里像你这个年龄小娘子该有的样子,这样一点都不可爱。”
沐九歌默然。
见人没搭理他,萧政更加得寸进尺,又靠近几分,距离那张巴掌大小脸只隔了两指长距离,“在想什么,嗯?”
声音低沉,带着点微颤。
放在衣袖内的手隐隐颤抖。
“你想试试新毒药?”沐九歌木然开口。
萧政轻笑,“想,很想……”至于想啥,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沐九歌终于意识到,身边这人似乎有些奇怪,她收回视线落在萧政身上。
“呵……”萧政靠着卧塌坐在地上,背对沐九歌,一条腿弯曲,手放在膝盖上,整个人放松,优雅闲适,仰头看天,低低一笑,“说吧,我怎么追踪到那个蛮族王爷?”
见他变正常了,沐九歌才收回视线,“我救那人时,对他用的那味药有些特殊,能自动散发香气,香气会保留一个月不会消失,只要再服下另一味药,就能闻出那个香味,一路追踪上去。”
萧政愣了愣,好一会才苦笑一声,“沐九,你不会一早就知道那人身份,所以早早留下后路吧?”
“不知道。”
“那为何会留下后手?”
沐九歌默了默,大概是因为这世间上能让他信任之人太少了吧,“习惯。”
习惯?
萧政凝眉,几乎在一刹那间懂了,这是极度缺乏安全感,在经历过许多伤害后下意识给自己留后路的习惯吧。
心里微微疼,他很想告诉她,以后他会好好保护她,一辈子。
可是,还不能。
他对她来说,还不过是个陌生人,她不信他,说了也没用。
好一会后,他才语气涩然开口:“好,你让我办的事,我已经办好了,放心。”
“嗯。”
说完这话,俩人都沉默下来。
沐九歌本身就很安静,没人说话时,她早就习惯可以一直不开口。
而萧政是因为沐九歌的话,心疼而又自责,心情低落。
两人就这么,一个躺在卧塌上,一个坐在地上靠着卧塌,都不说话。
这个场景落在露出一个脑袋偷看的胖丫眼里,只觉得再美不过了,气氛安宁温馨,主子美政爷俊,真般配。
脑海里不由自主搜刮政爷家事,虽然是个庶子,身份有点低,可奈何帅啊;虽然脾气有点坏,动不动就欺负人,可奈何对上主子后像老鼠遇上猫啊,当然,政爷是鼠。
越想越美。
沐九歌不知道,单纯如胖丫,感觉到萧政那颗想靠近自家主子又不敢靠近,只小心翼翼一点点维护与她关系的心后,正悄悄在心里比划两人是否有可能。
初一对初二咬耳朵:“二,你说说,咱家爷巴巴过来到底是干嘛来了,这一句话不说急死个人,要我说,爷就该直接点强悍点霸气侧漏点,上去直接说,爷要娶你,干净利落,多好。现在这样,我看着都替爷难受。”
初二鄙视地看初一,“你觉得公主殿下会怎么回应?”
初一歪头想想,脑中出现两幅画面。
一副是,爷豪气万丈,公主殿下淡淡看傻子般看爷一眼,然后直接走人,以后再不会见爷,爷悔的肝肠寸断,日渐消瘦。
另一副是,爷深情告白后,公主殿下手一挥,毒气迎风飘到爷身上,爷立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浑身发黑,公主殿下悄然离去。
他们给爷收尸。
艾玛,忒可怕啦。
初一狠狠打个冷颤,清醒过来,再看远处安安静静呆着的俩人,只觉得这样就是再好不过的画面了。
初二见他这副样子,想都不用想就能猜到这货脑子里在恶补啥,白一眼他道:“主子这是战略,战略懂不懂?算了,依你的智商肯定不懂。”
初一呲牙,战略他是没看出来,可初二在**裸鄙视他,他看出来了。
初二与人说话时,一向只给人留个后脑勺,因为在他眼里,除了主子与他自己以外,别人都蠢,蠢的他不屑看对方,要不是与他们几个从小长到大,估计连理都懒得理他吧。
想到这里后,初一觉得牙疼,视线下移。
嘿嘿,他突然贱贱一笑。
‘啪……’偷袭成功,立马遁走。
“嘶……”刚刚被打了五十军棍的屁股火辣辣疼,幸好初二在疼的想出声的瞬间一把捂住嘴巴,止住声音。
“初一!”语气阴森森想杀人,“你找死!”
闪身追了上去。
于是,世界终于安静下来。
萧政撇一眼初二消失方向,眯了眯眼,“送你一个消息。”
沐九歌:“嗯。”
“此时本应该在战场上的太子殿下,却出现在了安家势力范围内,有消息传来说距离安家不远处十万大山内,遗落之城现世了。我们的好太子殿下就是最早一批得到这个消息之人,所以,他冒着天下之大不韪,宁愿违抗皇命也赶去了十万大山。”
萧政语气里幸灾乐祸太明显,引得沐九歌看了过来,他在她面前对一国储君如此不敬,不怕她出卖他,去告发他吗?
还是说,信她?
还有,这怕是属于绝密消息,想打听出来怕是得费不少功夫,他跟她又不熟怎么敢就这么大喇喇直接告诉她?
沐九歌抿嘴,移开视线。
“不过,那怕我们的太子殿下付出了这么多,到最后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呵,这不,将自己个折在了十万大山里,跟在他身边的十八暗卫死了十六个,有个暗卫拼死逃了出来,把消息带到安家请求支援,说是我们的太子殿下此时正在遗落之城内身中奇毒,等着救命。”
“遗落之城?”
“嗯,怎么样,这个消息够劲爆吧?”萧政侧脸看沐九歌,月光下,他目光晶亮,仿佛天上的星星那般耀眼。
仿佛在说,看,爷够义气吧?快来夸夸爷啊!
沐九歌移开视线,“嗯。”想了想,问他:“你想要什么?”
萧政挑眉,这是要有来有往各不相欠?
睫毛微微合上,盖住眼中情绪,想了想道:“那你就想办法让我跟着去十万大山,你知道的,我没有皇命,永远出不了盛京城。”
这明显在赌气,让他出盛京城这事,谁也办不到,圣上不放他走,他就得永远待在盛京。
说完这话,他自己也意识到了,心里懊恼,又怕沐九歌真较真,赶紧道:“算了,我开玩笑的……”
“好。”
不想沐九歌还是应下了。
萧政:“……”
心里别扭又担心她做出啥不理智事情暴露她自己,他嚯一下起身,双手撑在卧塌上,弯腰,俯视沐九歌,黑着一张脸怒斥:“你是傻子啊?这条件很显然无法做到,这你都应,你白痴啊?你这样的,别人把你卖了你是不是还得给人数钱?”
没防备萧政他突然暴起靠近,盯着近在眼前怒气冲冲的脸,沐九歌睁大眼,一脸愕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脸上重新恢复平静,语气中也极其少有地含了怒气:“不是你提出的吗?”
他既然无缘无故好心把消息告诉她,她当然要给他回报,再说了,他提出的回报在她看来并不难。
却发现萧政一眼不眨看着她愣住了,木呆呆的。
视线似乎在盯着…
意识到问题所在后,沐九歌冷了语气:“你再不离我远点,我会让你三天三夜下不了床。”她现在手里的药,比之前更毒。
萧政视线锁住近在咫尺的红唇,不自觉舔了舔发干的嘴角,声音暗哑:“三天三夜啊,够吗?”
沐九歌眨眼。
下一刻,脸一沉,抬手。
却没想身在塌前的男人动作更快,在她抬手那一瞬间,瞬间消失在原地。再出现时,那人已经在墙头上,似乎为了不惊动院子外面的人,他双手双脚全都贴在墙头,像只小狗四肢着地。
与她对视一眼后,立马闪人消失。
沐九歌一双眸子溢满寒气,冷冰冰盯住墙头,那个男人竟敢调戏她!
他是叫,萧政?
她记住他了!
如果让萧政知道,对于脸盲的沐九歌来说,终于第一次正儿八经记住他,他绝对会兴奋的说,那再调戏调戏吧!
没了欣赏星辰想事情的兴致,沐九歌冷着脸回了屋。
刚才一不小心看了全部过程的胖丫,早就心虚地悄悄溜回自己屋,心里可兴奋了,想着政爷的彪悍,想着自家主子终于有了一丝烟火气,乐呵的睡不着。
当然,今夜睡不着的不止她一个。
比如萧政,既睡不着还有些上火。
于是,他又带着狗子去遛弯,想睡觉却没法睡的狗子气恼地与他大战几百回合。
皇宫内书房。
圣上听完暗卫打听到的消息,又结合监天老头让人递过来的纸条,哑然失笑,他也没想到这次竟然真成功了。
监天老头一脉,一向是单传,大半辈子都在寻找合适传人。
老头自己事不着急,他都替他急得不行,十年来,送过去无数青年才俊世家子弟,他没一个真正看上的。
被送进山的人,大部分还没见到他就死了,有些侥幸见到他的,不是被他剁了喂鸡,就是被折磨的不成人形送出来。
只有极少一部分人,还是在他强烈要求下,成了记名弟子,有两个总算学了点东西,就盼着有一天能真正入他眼。
却不想,这老头一声不响竟看上个小丫头!
早知道,以前就送名门闺秀进去了。
整个南朝有多少绝色无双的女子啊,那个不比这个沐九歌强?
哎……
罢了,那老头脾气又臭又硬,谁的账也不买,他看上谁,就必须得是谁,想再换是没可能了。
只能让人好好查查这个沐九歌了。
消息被送到圣上手上不久,各路人马都已经知晓,这才真是一个让人震惊到下巴脱臼的消息啊!
据说,这晚正在用晚餐的皇贵妃娘娘,失手打破了好几个她以前最心爱的白碧牡丹花碟子。
据说,这晚上沐家再一次灯火通明到天亮。
据说,六皇子南辰听到这个消息后,淡淡一笑,道一句,她挺不错。
据说,政爷吃饭噎到了,以至于一晚上都在遛狗消食。
第二日天一亮,胖丫顶着两只红肿黑眼圈打开大门,不想迎面对上两只更大更黑的铜铃眼,“啊……”吓得她退后好几步,差点摔倒在地上。
惊魂未定止住身子,抬眼仔细一看。
原来是大管事。
大管事也知道唐突了,可他实在没法子啊,一整夜脑海中不断回荡监天大巫阴森森警告声。
‘把你剁了喂鸡,喂鸡……’
以至于他一整夜脑门轰隆隆响,精神高度紧张死死盯着沐九歌院子大门,就怕人跑了, 好不容易挨到天亮啊。
听到门有动静那一刻,他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现在见到胖丫,觉得她太美太可爱了。
“救星啊……”大管事忍不住呼喊出声。
胖丫呆住。
愣了愣,突然转身,一溜烟跑回院子里了。
大管事:“……”
又过了会,门口才再次出现人影。
是沐九歌与胖丫。
大管事这次长记性了,怕再吓到人,刻意离远了些,笑着问:“小姐,我们可以走了吗?”
“嗯。”
这淡淡一声嗯对大管事来说,简直像天籁之音,他脸上笑开了花,“哎哎,咱们这就走,这就走。”
又极有眼色地接过胖丫手中包袱,快走几步在前方带路。
看着俩人踏进雾气中,大管事长长舒口气,感觉自己又重新活了一次,终于把瘟神送走了。
胖丫一直闭眼,紧紧跟着沐九歌走。
直到听见沐九歌淡淡一声:“到了。”她才睁开眼睛。
打量一番,才发现俩人正站在山下。
前面是一望无际看不到尽头的石阶。
胖丫眨眼再眨眼。
“咦,乖徒儿你来啦?”
从空中传下来一个声音,胖丫分辨出正是昨日刚刚见过的监天大巫。
“来这么早啊,是不是想师傅啦?师傅也想你啊,想的一夜未睡,你等着哈。”
听着这一声声徒弟、师傅,沐九歌微微皱了眉头,想了想,算了随他吧,她就是纠正,估计那老头也不理会。
最多只会说,哎?我刚才说了吗?
胖丫惊奇地看着前方,只见她前方那无数个石阶渐渐消息,然后从离她们不远处升起一个石台。
跟着沐九歌站上去,石台缓缓升高。
真是让人既惊奇又兴奋。
来到山顶后,一眼看到大监正目光囧囧盯着她俩,只不过今日的大监与昨日相比,衣服更脏一些,头发更乱一些。
头发上插满了茅草。
直让胖丫怀疑,她们以后不会也只能睡茅草铺的床榻吧?
她不要紧,可主子呢?
胖丫小心翼翼打量四周。
“来来来,九儿啊,快来看看,为师昨晚连夜为你建了新的茅草屋。”大巫招呼着沐九歌快走,等不及要把辛辛苦苦准备的礼物送给沐九歌。
沐九歌心里一动,向前走去。
果然就看到多了一间茅草屋,这个屋子一共有两间,一个明显是卧室,一间是书房,关键这屋子里整洁的有些过分,与其他茅草屋相比,算得上是皇宫级别格调了。
看得出来,老头下了不少功夫。
“怎么样?怎么样?”大巫眼巴巴瞅着沐九歌,似乎在等着她夸奖,“这可是我亲自设计,亲自监督他们建的,花了一晚上时间呢。”
见他双眼通红,一脸疲惫,看也知道是一夜未睡。
沐九歌觉得心里久违的有了些暖意,她又没承认是他徒弟,可他还是为她做了这些,这是心意,值得珍惜。
“嗯,很好。”顿了顿,又加了句:“很漂亮。”
终于听到夸奖,大巫心情好极了,大手一挥豪气万丈,“今日高兴,我们吃烤鸭子。”
说完指着胖丫吩咐:“你留在这里收拾行礼,我跟你家小姐去捉鸭。”
胖丫不懂去捉鸭是什么情况?只乖巧地点头。
大巫可不管这个,意气风发大踏步走出去,鸭啊,乖乖等老子来吃!
却不想,就在这时。
屋里突然多了一道黑影,黑影一出现就跪在地上,“参见大巫。”
被打扰到兴致的监天大巫没好气地问:“啥事?”
那黑影没说话,抬头看一眼沐九歌。
“没事,说。”
黑影懂这是无需避讳的意思,也不废话直接说重点:“几位少爷今天一大早就去了宫里,跪在圣上面前哭诉,您也知道,少爷他们五个都是圣上从各大世家亲自挑选出来的人,圣上没办法,只能将人送到这里来让您劝劝。”
在南朝能被称为少爷之人,除了那五个记名弟子,也没其他人了。
大巫听完后,整张脸都冷下来。
好一个劝劝,老子做事还用给那几个兔崽子解释吗?
面无表情。
他不发话,黑影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才听到头顶大巫一声长叹:“哎……寄人篱下啊寄人篱下,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啊!可怜我呦……”
黑影将头埋了埋,只当没听见。
知道这话是大巫他老人家故意说的,是让他原封不动带给圣上听。
大巫唉声叹气,对沐九歌招手,恨声道:“九儿,来,随我去看看吧,他们这般闹也是想见见你,哼,咱可不怕见人,打击不死那群小混蛋!”
边说着,两人出了茅草屋。
一出门,迎面遇上五个衣冠楚楚俊美不一的男子,俊虽俊,可奈何脸色实在太难看,破坏了美感,他们这模样,定是听见了大巫刚才说的话。
俩人一出现。
五人中有个身穿青色衣袍的男子,微笑上前,抱拳行礼:“见过师傅。”又看着沐九歌,“想必这位就是师傅刚刚收的小师妹了。呵呵,果然不凡,师妹好。”
只说不凡,倒没说到底那里好,又一开口定下名分。
师妹。
入门最晚,理应排在最后。
剩下四人反应过来,眼睛一亮,笑意一闪而过,纷纷行礼。
“见过师傅。”
“师妹好。”
监大大巫气的胡子一翘,瞪眼,“什么师妹,你们不过是我名下记名弟子。”
“我并未拜师,不是你们师妹。”
后面这话当然是沐九歌所说。
青衣男子愣住,疑惑地问:“没拜师?”随后心中大喜,“真是谣言啊,我就说师傅怎么会突然定下传人,还是个女子,根本不可能,原来是谣言。”
“谣言你个鬼!”大巫突然跳起来,指着青衣男子大骂,他心里那个气啊,好不容易偷偷叫声徒弟,九儿也不反驳了,这下可好,都让这几个脑残破坏了。
要不是看在他们好歹算是他记名弟子,又一个个身份不一般,他早就让人将他们拉出去剁了喂鸡了。
大巫气恼地道:“她是我小友,也是我指定的下一任大巫,咋滴啦?你们有意见啊?”
站在最近处的青衣男子被喷了一脸唾沫,脸色铁青,与一身青色衣衫正好呼应,他扶住胸口好不容易忍了气。
心里却止不住怒喊。
凭什么?
那个傻子她凭什么!
明明他才是大弟子,他才是跟着师傅身边最久的人,他才是学到师傅真本事之人,曾经他一度以为,只要时候到了,他定能顺理成章成为下一任监天大巫。
为此,他付出了多少啊。
脱离家族,九死一生,困在皇家寺庙没日没夜修炼学习。
沐家这个傻子,凭什么能轻而易举得到这一切?
那怕不是他,是他们五人中随便那一个都比她强,最起码他们五人付出的都一样,一起拼命努力过。
他不服!
“师傅,既然没有拜师,她凭什么成为下一任大巫?”青衣男子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监天大巫说话,那怕失去了理智,可下意识里还是怕的,声音都带了颤抖。
这话一出,他身后四人都震惊地盯住他背影,叹服。
不过这硬气劲倒是让大巫高看他一眼,给了解释:“你们付出过,努力过,可并不代表一定会得到什么,你们没那个天赋,有些天赋是努力不来的。更何况九儿既有天赋又比你们任何一人都要努力拼命,一个既肯拼命努力又同时有天赋的人,她为何不能成为我的传人?”
顿了顿,怕太打击他们,又道:“当然,如果你们不努力的话,连我的记名弟子都当不成。”
一番话让五人面红耳赤。
一个即有天赋,又肯努力之人,确实可怕。
可青衣男子还是保留了一分清醒,“师傅,弟子不服,她从未经历过考验,您为何会说她比我们都要努力?”
他指着自己道:“当初我的考验是,独自一人入蛮族,深入敌营杀了一位大将军,全身而退。”
又指着身后四人中一个,“他,独自一人去漠北偷了王氏宗族一件东西,全身而退。”
又指下一个,“他,独自一人深入沼泽毒地,摘了天星草,全身而退。”
下一个,“他,独自一人去了十万大山,拿到最高山峰上的一株药材,全身而退。”
最后一个,“他,独自一人去蛮荒战场,杀敌五千,全身而退。”
他红着眼盯住沐九歌,“我不服。”
这一瞬间,其他四人被勾起一幕幕往事,仿佛被感染了般,全都紧紧握拳,大声道:“我们不服。”
这一声发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后,四周一片安静。
不服啊!
那又怎样?
你们来咬我啊?!
心里气,可到底是自家记名弟子,要真这么喷他们,他们还不得气死,监天大巫的视线一一从他们身上扫过,紧紧抿唇,一时间却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们说。
“你们这些考验,是很难,能独自完成并全身而退,很了不起,足以证明你们很优秀。”沐九歌缓缓开口,所有人视线一下子落在她身上,“可是,你们却没有想过,你们这些任务只能说明你们是出色的杀手,出色的武士,或者出色的战士,却不是优秀的监天大巫。”
青衣男子愣住,脸色煞白,呐呐问:“你,什么意思?”其实,他有些听明白了,可就是有些不敢相信。
沐九歌直视他双眼,说出的话有些残忍,“你们想想,监天大巫最擅长的是什么?是观天运,测祸福。你们那些考验,不过是为朝廷培养最优秀的人才罢了。”
或者,只是培养出来保护下一任大巫之人。
青衣男子脸色更白,身子晃了晃。
观天运,测祸福。
是啊,监天大巫真正的考验怎么会是他们那些!
浑身力气仿佛被抽干了似的,他问大巫:“她,过了吗?”
谁都明白这话,是在问沐九歌是否过了真正考验。
监天大巫有些不忍,可还是点了点头。
他选定之人,绝对是真正优秀的,没什么不能对人言的。
青衣男子惨然一笑。
“罢了,罢了。”
说完话,转身离去,阳光照在他身上,让他背影看起来落寞而悲凉,可他腰背挺直大步向前走,宽大的衣袖一起一落划出的弧度颇有几分洒脱之意。
世家贵族子弟,那怕在此时此地一败涂地之际,他们骨子里的风姿涵养依然存在。
“大师兄?”
“大师兄,你就这么放弃了吗?”
剩下四人有不甘心的冲着青衣男子背影大喊,前方那人没有回头,脚步未停,只传来一句:“是我们错了,这场考验我们从一开始就输了,我们只不过是一直愚昧不自知罢了。”
这话一出,剩下四人里有个黑袍男子站出来,面上满是鄙夷讥笑,“我就知道,行不通的,早就跟你们说过,如果师傅想传给我们其中一人的话早就传下来了,何必等到现在?”
他面上含笑,嘴角露出嘲讽,在其他三人身上扫一圈,“怎么,还不走?等着师傅请我们吃饭吗?”说着话,视线落在大巫身上一瞬,随即收回。
监天大巫从没请他们任何一人吃过饭,听到他这话,就知道这小子是在讽刺他,哼,这个臭小子,鬼的很,从未怕过他。
想当初,他还真想过如果最后真寻不到合适的,圣上那里又必须给个交代,就定他为下一任传人,可没想到九儿出现了,她是最合适的人。
他这一脉监天术,逆天而行,不论测天下大事还是个**福,都是违抗自然规则的行为,不像四大家族之一的王氏一族,他们只能观大概走向,并不能清清楚楚看到未来发生的具体景象,而监天术是真真正正测出一切结果。
正因如此,每一次都要付出极大代价,同时上天也会在其中设置许多假象,大巫需要从众多假象中找出真相。
所以,性格坚毅,足够理智,又要能在幻境中保持本心,才是最合适的监天大巫。
想到这里,大巫心中那一丢丢愧疚之情也烟消云散了,他们不合适却非选他们的话,不是对他们好,反而会害了他们。
启动监天术时,一个不好,可是真会送命的!
大巫没好气地对剩下三人道:“还不走?真等着老头子请你们吃饭啊?鸭子太少,没有你们的,哼!”
那三人中有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不甘,可又无可奈何,抬脚想走。
“啊!”就在这时,谁也没想到最后一人突然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呜呜呜……我十五岁来到这里学习,日夜苦修,八年过去了,你们说不行就不行,凭什么啊,老子付出那么多,都白费了吗?呜呜呜,老子不甘心啊……啊啊啊……”
大巫脸色一黑,终于忍不了了,跳出来指着那人对身边暗卫道:“简直岂有此理,跟着我学了这么多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就会泼妇骂街啊,快,给,给我把他丟出去,丢出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
一直站在一旁埋头降低存在感的暗卫,最后还是没躲过去,苦着脸大手一抓像老鹰捉小鸡似的抓起那人,急匆匆走了。
幸好那人知道这暗卫是圣上贴身之人,不敢与之打架,否则的话,这山头上又得来一次鸡飞鸭跳。
大巫气的胡子一翘一翘的,心里不断回想,当初到底是那根筋搭错了才会把这个怂货招进来当记名弟子的?
没脸啊。
人都走了,大巫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摸着胡子,目光直视前方,如果忽略他一身又破又脏的衣袍,只看模样的话,颇有些仙风道骨的从沐九歌身前有过。
“我什么时候答应,要做下一任大巫了?”
“呃……”手一用力,不小心拔下一根胡子,咧了咧嘴,就知道躲不过去,摆好无辜表情后,大巫扭头,眨眼,“哎?你这么一说,我才反应过来,谁定下的啊?”
挠头想了想,然后恍然大悟般道:“我知道了,昨日我让暗卫给圣上老头带消息,把你好一顿夸,表示万分想收你为徒的意愿,可惜你没答应。不会是圣上老头觉得你是个奇才,把我意思意会错了吧?”
长叹一声,似乎也很为难,“这圣旨都已经下了,你也搬过来住下了,要是违抗皇命的话不太好吧。”
“圣旨?”
见沐九歌神色未变,或许她对这件事并不抵触,再怎么说,下一任大巫这个头衔也代表无上荣耀啊!
大巫连忙点头,“对啊,已经拟好旨意,只不过要等你出师那天,过了最终考核才会昭告天下,不过你放心,从你住进后山那刻起,外人都明白你就是下一任大巫,没跑的。”
沐九歌静静看着大巫,“要过了最终考核?”
大巫:“嗯嗯。”
“哦,知道了。”沐九歌收回视线,那就无需担心了,想过考核难,可想不过还不容易吗?
大巫:“……”到底是个啥意思?
从徒弟脸上是看不出啥的,算了,不想了,徒孙自有徒孙福。
想象中的翻脸没出现,大巫心情很好,悠哉悠哉去抓鸭。
如果沐九歌知道他的担心,绝对会告诉他,你多想了,我算计着来你这大树底下好乘凉的,不会翻脸走人的。
拔毛,烧火,烤鸭子。
一切看起来都十分美好,在大巫吃的满嘴流油时,如果没有圣上来给沐九歌下了个口谕的话,那就更欢乐了。
“沐氏九歌,秀外慧中,钟灵杰秀,甚得朕心,又在修心堂一案中有大功,理应嘉奖。赐白银万两,金玉珠宝十盒,良田千亩,庄子一座。今太子遇难,正是朝廷用人之际,朕听闻尔懂医术善推演,实在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现命沐氏九歌前往十万大山营救。”大监胖乎乎脸蛋上堆满笑容,在大巫阴沉的目光下,总算将圣上的话囫囵个的说完了。
大巫沉着脸问:“救太子这样的大事,怎么能让她一个小丫头去呢?圣上他老糊涂了?”
“咳咳咳……”大监被这话吓得一哆嗦,好不容易撑住笑脸回:“圣上说了,沐九娘子医术高明,能及时营救太子,而且沐九娘子能预知祸福,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屁话,别跟我来这套虚的,到底怎么回事?”太子出事他知道,圣上老头第一时间来找他测凶吉了,结果显示太子还活着,不过离死也不远了,得赶紧营救。
要他说,就那么一个没脑子的二货,要是他早就废了他太子只位,还去救什么救,死了刚好给别人腾位子,也不知道圣上老头咋想的,还真去救。
他儿子这么多,真差那一个啊?
不就是西北穆家外孙吗?不就是必须得是他家外孙当太子吗?
那不是还有个三皇子吗!
同样是皇后所出,比太子还强一些呢。
大巫越想越气,脸色那叫一个差。
幸好圣上了解大巫,知道他肯定会问,已经交代他该说就说,不必藏着掖着。
这会一对上大巫那仿佛想吃了他的眼神,吓得大监直接道:“本来救援名单里没有沐九娘子,可就在刚才圣上听完暗卫禀报之后,就加上了,说是,沐九娘子确实差一个考核,全当这次是考核了。”
大巫:“……”
合着还是因为那几个兔崽子闹得,想了想明白过来,问:“那几个兔崽子又折腾出啥事了?”
大监瞅了瞅大巫脸色,低头回道:“二少爷与四少爷受打击太大,辞去寺庙职位归家了,五少爷刚才闹着上吊,刚被救下来。”
大巫直觉得眼前一黑,自杀……
他怎么不去死呢!
他的老脸都被他们丢光了!
忍住气,“都谁去啊?有保护我家九儿的吧?”
你以为你家徒弟是太子啊,都保护她?
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想想,绝不敢说出来,大监点头哈腰,“您老放心,放心,为了保证太子安危,圣上安排六皇子殿下领头,带上暗卫十八人,另外大少爷与三少爷也会跟着去。”
六皇子南辰?
大巫点头,六皇子本身是太子一系之人,他手底下的暗卫都来是穆家亲自培养出来的精英暗卫,实力都在 大宗师级别以上,每人都能以一敌千。
经过漠北一战后,足以证明他实力非凡。
再加上,老大与老三那两个,是他亲自培养过的人,更不必说了。
见大巫脸上露出一丝满意之色,大监又扔出一个重量级消息,“还有政爷,他还有两个月就要举行弱冠之礼了,您也知道这成人礼啊,怎么着都要在自己个家里举行才吉祥,这不圣上他老人家顾念政爷自小离家,很少与家人在一起,准许政爷也跟着去,这边完事后可以护送政爷直接去东北,等完事后再一起回来。”
萧政?
沐九歌猛一听到这个名字,突然就想到昨夜之事,那人不是让她当做回报,想办法让他去十万大山吗?
虽然因为后来发生的事,她不准备再帮他,可不代表他可以欺骗她!
弱冠之礼,这事定然不是一天两天定下来的。
萧政不知道的是,他在不知不觉中又被沐九歌在心里记下一笔黑账,可怜他在此之前真没想到圣上会来这一出,之前他曾多次插科打诨试探过,表示想回东北行弱冠之礼,可圣上都没答应。
这话怎么听都不对味,“太子重病,救下人后不得立马送回盛京吗?”还有兴致去参加弱冠礼?
这话问的,他一个小奴才怎么知道圣上他老人家怎么想的!
大监心里怒骂,面上也有些为难,可还是尽职尽责回答:“奴才不知道。”
不知想到什么,大巫身子忽的僵住,圣上那老头不会想对太子用那个药吧?
所以,才不让太医去,只让九儿跟过去顺便做为考核?
真的只是考核吗?
圣上啊,你果然依旧这么狠!
大巫表情严肃,静静站在那里,“旨意上是说,让太子带着人去参加萧政的弱冠之礼?”他目光锐利深沉。
他看过来的一瞬间,大监双眼一阵刺痛,赶忙低头,急急应:“是是是。”就怕回答一个不及时自己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大巫可是有把人剁碎了喂鸡的爱好啊。
可怜他,今日这一趟,半条命都快吓没了。
大巫死死盯住大监,直把他看得全身抖成了筛子,惊出一身冷汗,这才冷冷一甩袖:“滚吧!”
大监听到这话,感觉自己一下子活了过来,连忙弯腰行礼,“奴才告退,奴才告退。”然后,竟然真的趴在地上,将身子团成一个球,滚了。
只看的胖丫目瞪口呆,心里默默嘀咕,这老头太吓人了,宫里来的贵人都这么怕他,她以后一定要很努力更小心伺候才行,她可不想当球滚,真难看。
见人还算有点眼色,大巫郁结的心才好受一些,从鼻子里哼一声,才收回视线。
可想起一直在作死路上的圣上,他心里怎么着都不得劲。
长叹一口气,神色复杂地看向沐九歌,“九儿啊,你……”顿了顿,狠狠拉一把头发,“你放心去吧,你是我下一任传人,而我们一脉,一直对南家不错,甚至说对他们有恩,南家不会伤害你。”
眼神有些意味深长,“但你要记住一件事,南家捧着敬着我们,前提是我们对南家对朝廷衷心,一切以皇家为重,明白吗?”
沐九歌淡淡嗯了声。
大巫又忽的变得烦躁起来,“还有,只要你没有做伤害朝廷利息的事,至于其他的,你都无需委屈自己。”
“那个那个,咳。”似乎很有些难以启齿,支支吾吾半天才一扭头不看沐九歌,道:“谁敢对你动心思,不用顾虑,直接打死,呃,整个半死好了,真弄死了不好交代。”
动心思?
这段话没头没尾,沐九歌没听懂,不过说起动心思,她倒是没想到,刚刚动了点心思来到大巫身边,就等来了这等好事。
能出盛京,就代表有很多事可以做。
十万大山,遗落之城啊……
不论南朝圣上打的什么阴谋诡计,对她来说,都算是一件好事。
真好。
有这层身份在,目前来看,效果显著。
“嗯,好。”
见沐九歌这么乖巧,大巫真心疼的不行,好不容易才寻到的徒弟,这才刚稀罕两天,就让圣上那老头给合理利用出去了。
这一趟,真是一剑好几雕啊!
甚至有些事,他也看不懂。
罢了罢了,谁让他们这一脉只能依靠南家存活呢!
大巫别的本事没有,心态好这点简直无敌,想通后,立马觉得饿的不行,笑眯眯地招呼沐九歌,“来来来,咱们接着来吃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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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也没想到会倒v,刚知道的事,之前有些章节也加了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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